七月的向阳社区像被扔进了蒸笼，午后的柏油路晒得发软，空气里飘着知了焦躁的叫声。
派出所的门被轻轻推开时，陆沉正对着风扇整理社区盗窃案的笔录，抬头就看到一个瘦高的男孩站在门口，穿着洗得发白的蓝白校服，领口还沾着点机油，手里攥着一张皱巴巴的塑料工牌，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警察叔叔……” 男孩的声音很轻，带着点怯懦，头低着，不敢看人，“我打工的工厂不给我发工资，还扣了我的身份证。”
苏衍递过一杯凉水，男孩接过时，他注意到男孩的手指关节处有细小的划痕，虎口还有块新鲜的烫伤，显然是干活时弄的。“先坐下说，你叫什么名字？在哪个工厂打工？”
“我叫小宇，今年十七，高二。” 男孩喝了口凉水，情绪稍微稳定了些，“在郊区的‘鑫源电子厂’，做手机充电器的零件。当时跟老板说好，月薪三千，干满一个月发工资，我从六月初做到现在，四十天了，他一分钱没给，还说‘你要是敢走，身份证就别想要了’。” 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张揉烂的纸条，上面是老板写的 “欠条”，只有模糊的 “欠小宇工资” 几个字，连日期都没写。
“你为什么要去打暑假工？” 陆沉问，注意到小宇的校服袖口磨破了，里面露出一件洗得发黄的旧 T 恤。
小宇的头埋得更低了：“我妈有高血压，每天要吃降压药，上个月药费涨了，家里钱不够。我想赚点钱给我妈买药，还想攒点下学期的学费……” 他的声音越来越小，眼圈有点红，“我不敢告诉家里，怕我妈担心，每天早上五点就去工厂，晚上十点才回来，装作去同学家复习。”
陆沉和苏衍对视一眼，心里都有点发酸。他们立刻决定带小宇去电子厂 —— 就在社区往西三公里的废弃厂房区，之前社区巡逻时路过过，周围全是废品站，机器声没日没夜地响。
驱车二十分钟，就看到 “鑫源电子厂” 的招牌，是用铁皮焊的，锈迹斑斑，“鑫” 字的一点还掉了，歪歪扭扭地挂在厂房门口。大门紧闭，里面传来 “滋滋” 的焊锡声，混合着机器的轰鸣，空气里飘着一股刺鼻的化学味道。陆沉敲了敲门，过了很久，一个矮胖的男人才探出头，留着络腮胡，穿一件黑色背心，肚子上的肥肉露在外面，手里夹着烟，看到小宇，脸色立刻沉了下来：“你怎么又来了？不是跟你说过，没钱！”
“我们是向阳社区派出所的，” 陆沉亮出证件，“关于小宇的工资和身份证，你需要给个说法。”
男人 —— 也就是老板张强，把烟扔在地上，用脚碾灭，态度嚣张得很：“警察又怎么样？这是我们工厂的私事，他是来实习的，没签合同，哪来的工资？身份证是他自己弄丢的，跟我没关系！” 他说着就要关门，苏衍一把按住门板，拿出手机里存的《劳动法》条文：“根据《劳动合同法》第八十四条，用人单位不得扣押劳动者居民身份证等证件，违者可处二百元以上二千元以下罚款；拖欠工资更是违法行为，小宇干了四十天，按约定月薪三千，你需要支付他四千块，还要立刻归还身份证。”
张强冷笑一声，推开苏衍的手：“我这里没有暑假工，都是实习的学生，没工资！你们再胡搅蛮缠，我就报警了！”
“那我们进去看看‘实习’的学生？” 陆沉不等他反应，推开大门走进车间。车间里昏暗得很，只有几盏白炽灯亮着，光线昏黄，空气中的焊锡味更浓了，呛得人嗓子疼。十几个和小宇差不多大的孩子坐在流水线旁，都穿着蓝色的工装，工装上沾满了油污，有的孩子眼镜片裂了一道缝，还在低头焊零件；有的手指缠着创可贴，渗着点血；最里面的女孩看起来才十五六岁，眼睛红红的，像是刚哭过。
“你们都是暑假工吗？老板给你们发工资了吗？” 陆沉的声音在嘈杂的车间里格外清晰。
一个戴眼镜的男孩抬起头，声音很小：“我们都是高中生，有的从五月底就来了，老板说干满一个月发工资，可现在快两个月了，一分钱都没给，还扣了我们的身份证，说‘走了就别想拿回去’。” 男孩叫小浩，是隔壁社区的，想赚点钱买新书包，“我上周想走，他把我堵在门口，说再走就‘让我好看’。”
苏衍走过去，拿起流水线上的电子元件 —— 外壳是黑色的，没有生产日期，没有生产厂家，只有一个模糊的 “合格” 标签，用指甲一抠就掉了，里面的线路板上还有明显的翻新痕迹。“这些元件是从哪里进的？” 他问张强。
张强的眼神闪烁了一下：“关你们什么事！反正不是偷的抢的！”
陆沉立刻拿出对讲机，联系劳动监察部门和工商执法队：“向阳社区往西三公里，鑫源电子厂，涉嫌无证经营、拖欠工资、扣押身份证，还雇佣未成年工，速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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