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月感到一股源自灵魂深处的寒意。他不再犹豫，指尖艰难地掐动一个法诀，一道微弱的冰蓝色流光射向天际，那是向更高层神庙发出的、前所未有的最高级别警示。
邺城，含元殿侧殿。
斛律光屏退了所有人，只留下刚刚接下必死军令的高长恭。烛火跳跃，将两人凝重的身影投在绘着北齐先祖征战壁画的墙壁上。
“殿下，”斛律光的声音低沉而沙哑，带着一种英雄末路的悲凉，“此去……凶多吉少。白起此人，用兵如魔，尤擅歼灭。他放归溃兵，乱我邺城军民之心，此为攻心。其主力兵锋直指王都，气势已成，锐不可当。你率‘百保鲜卑’出城，无异于以卵击石。”
高长恭青铜兽面下的目光沉静如水：“太尉，我知。然国难当头，岂容退缩？长恭身为高氏子孙，武人之躯，唯死战而已。”
“不！”斛律光猛地抓住高长恭的手臂，浑浊的老眼中爆发出最后一点精光，“死战易，存国难！我要你做的，不是玉石俱焚！”他压低声音，语速极快：“出城后，不要正面迎击白起主力！他锋芒太盛，避之！你率精骑，利用地形，袭扰其粮道，焚其辎重！一击即走，绝不恋战！拖！用尽一切办法拖住他！为邺城加固城防、收拢溃兵、向……向那些隐藏的世家大族求援争取时间！”
他喘了口气，眼中充满了无奈与一丝渺茫的希望：“此乃绝境下唯一生机！若……若事不可为……”他顿了顿，声音几不可闻，“……务必保全自身！你……是我大齐最后的火种！”
高长恭身躯微震，面具下的嘴唇紧抿。他听懂了斛律光未尽的深意——必要时，弃城！保存高氏血脉！他缓缓抱拳，深深一躬：“长恭……谨记太尉教诲！”
就在这时，殿外传来急报：“报——！兰陵王殿下！百保鲜卑已在西校场集结完毕！……只是……”传令兵的声音带着迟疑。
“只是什么？”高长恭转身，声音透过面具，冰冷威严。
“只是……胡太后下令，为防万一……将……将殿下您的王妃郑氏……及世子……接入宫中‘暂住’……”传令兵的声音越来越低。
殿内瞬间死寂。
高长恭挺拔的身躯如同被冰封，青铜兽面下唯一露出的那双眼睛，瞳孔骤然收缩！一股冰冷刺骨的寒意，伴随着滔天的怒火，在他心底轰然炸开！指甲深深掐入掌心，鲜血渗出，他却感觉不到丝毫疼痛。
胡太后！这是信不过他！是拿他的妻儿做人质！逼他出城死战，绝他后路！
斛律光痛苦地闭上了眼睛，发出一声悠长的叹息。朝堂倾轧，猜忌至此，大齐……气数当真尽了吗？
高长恭缓缓站直身体，周身散发出一股压抑到极致的、如同即将喷发火山般的凛冽杀气，让殿内的温度骤降。他没有再看斛律光，也没有看那传令兵，只是转身，大步走向殿门。沉重的甲叶随着他的步伐碰撞，发出沉闷而压抑的声响，如同为这座摇摇欲坠的王朝敲响的丧钟。
“告诉太后，”高长恭冰冷的声音在殿门关闭前传来，每一个字都像是从九幽寒冰中凿出，“高长恭，必不负‘所托’！”
殿门轰然关闭，隔绝了内外。
斛律光踉跄一步，扶住冰冷的殿柱，望着高长恭消失的方向，老泪纵横。他知道，那位戴着兽面、一生忠勇的兰陵王，已被彻底逼入了绝境。此去，无论胜负，他都将失去所有。
殿外，寒风更烈，卷着邺城上空弥漫的恐慌与哭嚎，也卷向城外那片越来越近、沉默如山的死亡阴影。白起的军靴踏在通往邺城的官道上，溅起的泥浆混合着未化的残雪，每一步落下，都仿佛让这座千年王都的心脏，为之颤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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