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烟枪的喉结动了动。三张银元,够普通人家过俩月了。他盯着那几块白花花的东西,手指在柜台底下蜷了蜷,最终还是摇了摇头:“不是钱的事。前阵子南满站那边,有个脚行的把头,就因为跟人念叨了句‘日军演习咋跟真打仗似的’,当天就被宪兵队抓了,到现在没出来。”他顿了顿,“陈先生,听我句劝,关外不比关内,日本人说了算的地方,安稳点比啥都强。”
陈峰看着他,知道这老烟枪不是贪钱的人,是真怕。他沉默片刻,换了个说法:“我不是要详细的布防图,就想知道他们常走哪几条街,大概什么时间。你只需要告诉我你知道的,不用特意去打听。”
老烟枪还是犹豫。他烟锅里的火星已经灭了,却还在吧嗒着嘴,像是在品味什么。过了好一会儿,他才缓缓开口:“东边道那边,最近天天有卡车过,载着枪和箱子,往北大营北边的小树林里运。还有,小西门外的铁路,夜里总响,听声音像是炮车。”
他说的很零散,甚至有些混乱,但陈峰立刻在脑子里勾勒出一幅图景——东边道是通往北大营的侧翼通道,小树林适合隐蔽部署;小西门外的铁路连接着日军的军火库,夜间运输重武器,显然是在做实战准备。
“还有吗?”陈峰追问。
老烟枪摇摇头:“就这些。再多的,我这小铺子也探不到了。”他看了眼那三块银元,终究没碰,“钱你拿回去。这些是我碰巧瞅见的,不算买卖。”
陈峰没再坚持,把银元收起来,从包里拿出个油纸包,放在柜台上:“这是点谢礼,朋友从英国带回来的烟丝,您尝尝。”
那是他昨天在洋行买的,花了不少钱,但比银元更不扎眼。老烟枪打开闻了闻,眼睛一亮——这烟丝带着股子清甜味,比他卖的土烟强多了。“这多不好意思……”嘴上说着,手却把油纸包往怀里揣了揣。
“还有件事想麻烦您。”陈峰说,“我想找个地方住,离北大营远点,但交通方便,最好是独门独院。”
老烟枪想了想:“大南边门那边有片老宅子,不少人家逃难走了,空着的多。我认识个看宅子的老张头,我帮你问问?”
“多谢。”陈峰点头,“越快越好。”
“成。”老烟枪把烟锅重新点燃,吸了一口,“明儿这个点,你再来,我给你信。”
陈峰没再多说,转身离开了烟铺。
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巷口,老烟枪脸上的笑容慢慢敛去。他拿起那包英国烟丝,又闻了闻,眉头却皱了起来。这年轻人,看着不像做买卖的,倒像是……他想起二十多年前见过的那些革命党,眼睛里也有这么股子劲。
他走到里屋,从铁皮盒里翻出一张纸条,上面用炭笔写着“8月13日,日军独立守备队第三大队,小西门外演习,携带实弹”。这是昨天一个在日军兵营外捡破烂的小孩告诉他的。他犹豫了一下,把纸条揉了,扔进灶膛里。
有些事,知道了,就得烂在肚子里。
(同日,午后,林府花园)
林晚秋把最后一盆月季摆好,直起身,额头上沁出细密的汗珠。她穿着月白色的连衣裙,裙摆沾了点泥土,却更显得肌肤胜雪。教会学校放了暑假,她本想回学校继续学英语,却被父亲林世昌留在家里,说是“世道不太平,女孩子家少出门”。
“小姐,天热,进屋歇着吧。”老妈子端着碗酸梅汤走过来,“仔细晒黑了。”
林晚秋接过碗,喝了一口,冰凉的甜意顺着喉咙滑下去,却压不住心里的烦躁。“张妈,我爸呢?”
“在书房呢,跟日本商会的高桥先生说话呢。”张妈的声音压低了些,“说了好一阵子了,听动静,好像不太高兴。”
林晚秋的眉头拧了起来。又是日本人。自从上个月万宝山那边出了事——日本人强占中国人的土地修水渠,打死了好几个农民——她就没给过家里那些日本客人好脸色。可父亲总是说:“生意归生意,不能把鸡蛋都放一个篮子里。”
她放下碗,往书房走去。刚走到月亮门,就听见里面传来争吵声,是父亲的声音,带着压抑的怒火:“高桥先生,粮价已经涨了三成,再要压价,我这粮栈就得关门了!”
另一个声音,带着生硬的中文腔调,慢条斯理地说:“林会长,现在是特殊时期。皇军需要粮食维持治安,你作为奉天商会的副会长,应该为‘日中亲善’做贡献嘛。”
“贡献?”林世昌的声音拔高了,“我上个月刚捐了两千大洋给你们的‘慈善会’,现在又要我按平价交粮,这不是贡献,是抢!”
“林会长,说话请注意分寸。”高桥的声音冷了下来,“皇军的耐心是有限的。如果你不愿意,或许……我们可以找其他人合作。”
接下来是一阵沉默,然后是林世昌疲惫的声音:“……要多少?”
“五百石。三天后,我要看到粮食运到皇军仓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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