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可以借鉴市里的做法。”她脱口而出。
江东区的小王立即反驳:“但主城区的土地出让金上缴比例不同,政策不能照搬!”
争论迅速升温。有人主张“一刀切”,有人坚持“因地制宜”。季秋水没有急于表态,而是拿出市财政局的试点报告,逐条分析资金回流周期、风险控制机制、政策衔接路径。
“我们能不能设计一个‘弹性机制’?”她提出,“根据区域财政状况,设定不同的资金使用比例和还款节奏?”
讨论持续到深夜。最终,小组形成《关于优化土地收储资金周转机制的建议》,被市委改革办采纳,并作为典型经验在全市推广。
那天晚上,唐尧罕见地拍了拍她的肩:“小季,你开始懂‘政策设计’了。好的政策,不是堵漏洞,而是搭梯子。”
某夜,市委专题会议前,季秋水在机要室核对文件时,发现两份关于同一事项的会议纪要存在表述差异。一份说“原则同意”,另一份却写“审议通过”。
她心中一紧,立即向市委办“活字典”罗世襄请教。罗处长眯着眼看了文件,淡淡一笑:“小季啊,市委的文件就像长江水,表面上波涛汹涌,底下暗流涌动。要学会看字缝里的东西。”
“字缝?”她不解。
“‘原则同意’,就是还没同意;‘审议通过’,就是已经定了。但为什么两份文件说法不同?因为那天会上,分管副市长和财政局长吵了一架,最后是书记拍板的。”罗世襄压低声音,“在机关,文字是表,人事才是里。”
后来,季秋水参与起草《关于规范市委议事决策程序的规定》时,才真正理解这句话。文件第五章“议题酝酿”中,“充分讨论”四个字,在反复修改中经历了七种表述方式——从“广泛听取意见”到“经主要领导同意”,再到最终定稿的“经分管领导充分沟通、相关部门深入论证后”。
“为什么不能写‘经书记同意’?”她问唐尧。
“因为书记不能事事都管。”唐尧笑,“权力要显性,但不能张扬。”
她点头。在机关,最深的水,往往最静。
三个月学习,考验的时间到了,在全市经济工作会上,季秋水独立承担了市长总结讲话稿的起草任务。这是她第一次独立负责重要文稿。
她反复研读近期政策文件,走访发改委、经信委、统计局,甚至主动约见了几位企业家。她在“统筹发展与安全”部分,加入了一句:“建立重点企业风险预警‘红黄蓝’三色机制,对连续两个季度营收下滑的企业,启动‘一对一’帮扶。”
稿子交上去,唐尧在边缘批注:“好!既有政策高度,又接童心地气。”
“童心地气?”她愣住。
“就是‘接地气’,但我说‘童心’,是提醒你——别忘了你最初为什么走进这扇门。”唐尧看着她,眼神温和,“你写的东西,要让老百姓听得懂,让干部坐得住,让领导用得上。”
"您是说......"她抬头时,眼尾泛着薄红,"让我像孩子那样去看世界?"
唐尧从藤椅中起身,踱步到墙角的《群书治要》旁。檀木书架上,线装书与政策汇编交错排列。他指尖抚过《孟子》烫金书脊:"记得孟子见梁惠王时怎么说的?'老吾老以及人之老'。所谓童心,是看穿世故后依然选择赤诚。"他抽出钢笔,在便签上画出螺旋上升的曲线,"就像范仲淹在邓州花洲书院讲课时,坚持让学子们轮流去漏泽园义诊。'先天下之忧而忧',不是悬在墙头的标语,是蹲在田埂上的温度。"
季秋水忽然想起入职培训时的场景。暴雨夜她在宿舍誊写调研报告,笔尖在"基层困境"处洇出墨团。室友举着《治国如烹小鲜》推门进来,书页间夹着从河南老家带回的麦穗:"秋水姐,你说咱们考公务员,到底图啥?"那时她望着窗外的雨帘,脑海中浮现出母亲在医保窗口前攥着缴费单颤抖的手。
"现在写材料,"唐尧的声音将她的思绪拉回,"不要总用一些“关注民生”的大词。政策落地的最后一公里,是要蹲在菜市场看电子秤准不准,是要坐在低保户家听漏雨的屋顶,是要看老百姓关注的医疗、住房和教育,是要看一个棒棒一天能挣多少钱………"他指着文稿某处,"就像你提出的'一对一对接企业',如果加上'建立企业经营档案库,实现精准扶持',是不是更见真章和成效呢?"
季秋水耳畔响起曾在渝复县工业园区王厂长的话。那次走访时,老厂长掀开衬衫露出腰间的透析管:"季老师,我们厂三百多号人,现在就指着新生产线救命。"当时她对着王厂长说"再难也要撑住",此刻想来竟有些赧然。
"您提醒得对。"她抽出笔记本快速记录,"我总想着政策要显高度,却忘了就像这办公室绿萝,"她指着窗台边蜿蜒生长的藤蔓,"根须要扎进泥土才能汲取养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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