尼克轻手轻脚地推开医疗室的滑门，舱内消毒水与伤药混合的气味扑面而来。柔和的壁灯下，陈大发正靠坐在病床上，手里拿着一个与“Amadea”号上配套的奢侈平板电脑，屏幕的光映在她消瘦却依旧能看出昔日精致轮廓的脸上，显得有几分不真实的宁静。而旁边病床上，陆明锐因为后背的伤势无法仰卧，只能别扭地侧躺着，此刻似乎已在疼痛和疲惫的双重折磨下沉沉睡去，眉头即使在睡梦中也不曾完全舒展，嘴角还挂着一丝不甚雅观的口水痕迹。
“大发。” 尼克压低声音唤道，像是怕惊扰了这片难得的平静，又像是不知道该用什么语气开启对话。
陈大发的视线没有离开屏幕，只是淡淡地应了一声，声音带着她特有的、因变性手术也无法完全消除的微哑和低沉音：“你没事干？” 她的语气平铺直叙，听不出情绪，仿佛只是在陈述一个客观事实。
“有，要煮饭的。” 尼克挠了挠头，很自然地接话。这是现实情况，苏澜腿伤行动不便，陆明锐昏睡不醒，萧语微……那位女科学家的手更适合握试管和手术刀，而不是锅铲（除了偶尔给她宝贝女儿萧兔兔做一份鸡蛋面时）。至于裴清，那孩子内向又只熟悉机械，万一做饭时把机油当食用油倒进锅里，那乐子可就大了。想来想去，这“伙头军”的重任，自然落在他这个“老辈子”身上。
“那你……来这里……找菜谱？拿盐？喝醋？” 陈大发终于抬起头，皱着眉看他，眼神里是纯粹的不解和一丝被打扰的不耐烦。她的思维似乎被药物框定在非常直接、现实的逻辑里。
尼克看着她那副认真困惑的样子，心里没来由地一软，一种混合着心疼和想要靠近的冲动让他脱口而出，带着点傻乎乎的笑容：“你好看死了。”
“什么？” 陈大发的眉头皱得更紧了，脸上瞬间露出一种仿佛生吞了苍蝇般的嫌恶表情，“原来，你来这，是因为有病？” 她指着脑子说，她的反应直接而刻薄，像是失去了所有社交润滑剂，只剩下最本质的应对。
“有，来拿药。” 尼克非但不恼，反而顺着她的话往下接，甚至还壮着胆子，飞快地伸手，极其轻柔地捏了一下她没什么肉的脸颊。即使瘦脱了形，陈大发变性整形时奠定的那份近乎完美的骨相底子还在，此刻更添了一种惹人怜惜的、破碎的病态美感。尼克的心跳漏了一拍，既因为这僭越的触碰，也因为她此刻脆弱又带着刺的模样。
“哇！！！！！！” 陈大发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猛地往后一缩，声音因为惊怒而拔高，打破了医疗室的宁静，“你搁着和我玩，绝精的他爱上绝经的她，是不是？！” 她嘴里蹦出的网络梗又快又毒，与她此刻面无表情的脸形成一种诡异的反差。
“嗐。你嘴里都是啥词啊？” 尼克被她这突如其来的、充满网络气息的反击弄得有点想笑，又有点心疼，他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轻松又真诚，“我不会嫌弃你老鸟依人的，我就想陪陪你再去，你说咱们都多久没一块聊天了？怪想得慌的。” 自从陈大发遭遇家庭巨变后，尼克感觉自己心里某种一直被压抑的情感就像破了土的幼苗，疯狂地想要汲取阳光雨露，总盼着能和她的关系能更进一步，哪怕只是这样笨拙地逗逗她，看她有点“活人气儿”的反应也好。
他边说边自然地坐到床头，小心翼翼地用肩膀轻轻碰了碰陈大发的肩膀，试图营造一种哥们儿似的亲近感，“看什么呢？欧美区还是日韩区？” 他探头想去瞥平板的屏幕。
“你不要碰我的翅根！恶心。” 陈大发立刻像被侵犯了领地的刺猬，龇牙咧嘴地往旁边挪了挪，尽可能拉大与他的距离。Alucinatio只是隔离了她对至亲逝去的巨大悲恸，并没有剥夺她的基本感官和好恶，尼克这种带着汗味和刻意亲近的举动，显然让她感到了生理性的不适。
“我和你说，我就是饿死，从Amadea号上跳下去，也绝对不会和你有任何接触。” 她斩钉截铁地宣告，语气里带着一种孩子气的决绝，仿佛在背诵某句记忆深刻的网络名言。
“嗐，讲这种，都哥们！” 尼克嘿嘿一笑，毫不在意地脱了鞋，竟然也挤上了床，硬是在陈大发旁边占了半边位置，一副“我就赖这儿了”的架势，“一块看嘞。”
“哎呀，你脚臭死了！” 陈大发这下彻底受不了了，也顾不上平板，伸出手臂对着尼克的大腿就是一顿毫无章法的狂拍，试图把他轰下去。那气急败坏的样子，反而比之前面无表情时生动了许多。
“嘿嘿，在外面跑一整天了，是有点不讲究。” 尼克任由她拍打，不仅不生气，反而乐在其中。能看到陈大发有如此“鲜活”的反应，哪怕是嫌弃和愤怒，也比他面对那个空洞的躯壳要好上一万倍。逗弄她，看她炸毛，似乎成了他现在唯一能确认她“存在”的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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