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都的夜色,透过蓝河咨询事务所巨大的落地窗,将冰冷的光斑洒在陈默——或者说,蓝阡陌——的身上。
他闭目端坐在宽大的办公椅中,额角渗着细密的冷汗,指节因用力而泛白,身体微微颤抖。
识海深处,风暴未息。
那片混沌的意识空间里,不再是纯粹的蓝阡陌的冰寒意志。
一缕属于“陈默”的、微弱却异常坚韧的残魂,如同在狂风中摇曳的烛火,死死不肯熄灭。
它没有庞大的力量,没有浩瀚的记忆,有的只是最原始、最本能的执念——对“家”的眷恋,对“微末”时那份温暖的守护。
“蓝阡陌!她们不是累赘!”
陈默的残魂发出无声的嘶吼,不再是具体的语言,而是汹涌的情感洪流,冲击着蓝阡陌冰冷的意识壁垒。
那洪流中,是破旧出租屋里,柳如兰在他交不起房租时,悄悄放在门口的、还温热的饭菜;
是千碧莹被小混混骚扰时,他挺身而出后,她含着泪递过来的那瓶廉价矿泉水;
是他在酒吧被打得鼻青脸肿回来,两人笨拙地帮他擦药的慌乱与关切……
这些画面,这些微不足道的温暖,在蓝阡陌浩瀚如星海的修真记忆里,渺小得如同尘埃。
他曾视之为蝼蚁的挣扎,是阻碍他恢复力量的凡尘牵绊。
他试图以绝对的力量碾碎这缕残魂,抹去这些“无谓”的情感。
然而,每一次力量的碾压,换来的不是陈默残魂的消散,而是更猛烈的反扑!
那反扑并非力量,而是存在本身的顽强。
如同野草,越是践踏,越是倔强地从石缝中钻出。
那份属于陈默的“存在感”,那份对柳如兰和千碧莹无法割舍的牵绊,如同烧红的铁链,深深烙印在蓝阡陌的意识核心,带来一种他从未体验过的、灵魂层面的灼痛。
“荒谬!”蓝阡陌的意识冰冷地咆哮,试图用万载寒冰冻结这股灼热。
“大道无情!这些凡尘俗念,只会成为你重归巅峰的枷锁!抹去她们,方能斩断因果,心无旁骛!”
“去你妈的大道无情!”
陈默的残魂爆发出前所未有的激烈反击,带着市井的粗粝和绝望的守护,
“老子不是什么狗屁大能!老子是陈默!是那个在魔都挣扎求生的孤儿陈默!
柳姨和碧莹,是老子快饿死、快被人打死的时候,给过老子一口热乎气儿、帮老子挡过拳头的人!
她们是老子在这操蛋世界里仅有的‘家’!你想抹掉她们?除非把老子这点魂火彻底吹灭!”
那股守护的执念,带着蝼蚁撼树般的决绝,化为无数细密的、带着血色暖意的荆棘藤蔓,疯狂地缠绕住蓝阡陌冰冷意识的核心。
每一次缠绕,都带来更深的灼痛和一种奇异的、无法言喻的滞涩感。
蓝阡陌惊骇地发现,他引以为傲、足以冻结星辰的意志,竟无法彻底斩断这些看似脆弱的“情丝”。
它们扎根于这具身体最深层的本能记忆,与陈默的残魂同源共生。
强行剥离,只会让这具身体和这缕残魂彻底崩溃,玉石俱焚!
僵持。无声而惨烈的僵持在识海中持续。时间仿佛失去了意义,只有冰冷的意志与灼热的情丝在反复拉锯、侵蚀、渗透。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识海风暴中的一瞬,也许是现实中的漫长一夜。
蓝阡陌那冰冷如亘古冰川的意识核心,终于出现了一丝微不可察的……裂痕?
或者说,是一种无奈的妥协。
一种面对“存在”本身无法被完全抹杀的挫败感。
他清晰地“看”到,事务所外间,千碧莹正揉着发酸的眼睛,一丝不苟地整理着今天的客户资料,灯光下她认真的侧脸带着一种笨拙却无比真诚的努力。
柳如兰则在茶水间,动作麻利地清洗着咖啡杯,嘴里还哼着不成调的沪语小曲,眉眼间是满足的烟火气。
她们的存在,如同溪流浸润干涸的土地,让这间冰冷的事务所,有了一丝“活着”的温度。
而这种温度,似乎……并未干扰到事务的运转。
相反,这半个月来,在柳如兰井井有条的打理下,事务所窗明几净,后勤无忧;
千碧莹虽然经验不足,但凭借一股韧劲和细心,竟也把繁杂的文件整理得清清楚楚,省去了蓝阡陌许多琐碎烦恼。
更重要的是,当蓝阡陌结束一天冷酷的算计与布局,回到那栋用“脏钱”购置的新别墅时,迎接他的不再是空寂冰冷的房间。
厨房里飘着家常饭菜的香气(尽管蓝阡陌对此毫无兴趣,但这具身体的本能似乎很受用),客厅里有千碧莹追剧时发出的低低笑声,阳台上晾晒着柳如兰洗好的、带着阳光味道的衣物。
一种……奇异的、平静的、名为“日常”的东西,包围着他。
这种平静,与他记忆中充满杀戮、算计、孤独的修真生涯截然不同。
它没有力量,却带着一种难以摧毁的韧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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