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李秀莲站在堂屋中央,双手在围裙上蹭了蹭,深吸一口气,才蹲下身打开樟木箱。箱子盖刚掀开一条缝,一股混合着樟脑丸和旧布料的味道就飘了出来,那是岁月沉淀的气息,却让她心里莫名发紧 —— 箱底压着的蓝布包袱,是她藏了三年的底气。
她指尖轻轻勾住包袱角,一点一点往外拉,动作慢得像怕惊扰了什么。包袱皮是她刚结婚时扯的棉布,原本是鲜亮的宝蓝色,如今洗得发灰,边角还磨出了细细的毛边,上面沾着的几块面渍,是去年冬天蒸馒头时不小心溅上的,当时没及时洗,后来怎么搓都搓不掉,成了洗不掉的印记。她把包袱放在膝盖上,手指反复摩挲着布料,仿佛这样就能给心里多添几分勇气,然后才小心翼翼地解开系在上面的红绳 —— 那红绳还是沈浩满月时,她娘特意送来的,说能辟邪,如今绳结处都有些发白了。
包袱一打开,一沓叠得整整齐齐的粮票就露了出来,浅黄的纸面上印着 “全国通用粮票” 几个黑体字,边角被摩挲得有些发软,却依旧透着让人安心的分量。一百斤,整整一百斤全国通用粮票,她数了一遍又一遍,指尖划过每张粮票上的图案,心里像打翻了五味瓶。这不是普通的纸片,是她三年来省吃俭用攒下的家底:春天公社分粮,她总把自己碗里的白面匀给沈建国和沈浩,自己啃玉米面窝头;夏天去地里摘豆角,换回来的粗粮票,她托人跑了三趟县城,才换成细粮票;秋天娘家人来串门,塞给她的十斤粮票,她舍不得用,压在箱底;就连沈建国出差带回来的几块钱补贴,她也省下来,换成了几张粮票。每一张粮票背后,都是无数个省吃俭用的日子,是她对 “家里有台电视” 这个念想的执着。
“孩他娘,真要去啊?” 沈建国的声音从门口传来,他刚从农机厂下班,身上还穿着沾着机油的工装,手里攥着的搪瓷缸子,里面的热水已经凉透了。他靠在门框上,眉头皱得紧紧的,眼神里满是担忧,烟卷夹在指间,烟灰都快掉落在地上了,他却浑然不觉。
李秀莲抬头看他,手里还捏着一张粮票,指尖因为用力而有些发白:“咱浩浩长这么大,连电视啥样都没见过,隔壁小李家天天晚上满屋子人,都是来看电视的,浩浩只能趴在人家门口,踮着脚往里面瞅,我看着心里难受。” 她说着,声音低了下去,目光落在炕上玩耍的沈浩身上。
沈浩正趴在铺着粗布褥子的炕上,手里抓着个布老虎,那是她亲手做的,老虎的眼睛是用黑纽扣缝的,尾巴上还挂着个小铃铛,一动就叮当作响。他玩得正起劲儿,小屁股撅得高高的,嘴里还 “咿咿呀呀” 地哼着不成调的曲子,浑然不知父母正在为他盘算着一件 “冒险” 的事。
前几天傍晚,隔壁王婶拎着半袋刚蒸好的红薯来串门,红薯的香甜气飘满了整个屋子。王婶坐在炕沿上,一边给沈浩剥红薯皮,一边压低声音,神秘兮兮地说:“秀莲啊,我远房表哥在黑市上有路子,能帮着用粮票换电视,十四寸的黑白电视,九成新,你知道市价得多少不?五百块!可要是用粮票换,一百斤全国粮票就够,折算下来才三百块,这可是捡大便宜!不过电视沉,你一个女人家搬不动,到时候让他找个三轮车给你送上门,安全。”
当时李秀莲正给沈浩换尿布,手里的动作 “唰” 地一下就停了,连沈浩蹬着小腿哭闹都没顾上哄。五百块,对他们家来说是天文数字 —— 沈建国每月工资四十多块,除去一家三口干粮和日常开销,一个月能攒下十块钱就不错了,想买台新电视,得不吃不喝攒上两年多。可一百斤粮票,她刚好有,还能送货上门,这简直是老天爷给的机会。那天晚上,她翻来覆去睡不着,脑子里全是电视摆在堂屋的样子:沈浩坐在炕上,眼睛亮晶晶地看着屏幕里的动画片,沈建国坐在旁边,一边抽烟一边看新闻,逢年过节,还能请亲戚来家里热闹热闹,那该是多舒心的日子啊。
“可黑市那地方……” 沈建国把烟卷摁灭在门口的痰盂里,声音里满是顾虑,“前阵子老张家的小子,就是因为去黑市换布票,被街道办抓了,不仅东西没收了,还去写了三天检查,全胡同的人都知道了,多丢人啊。”
“我知道风险大,可咱不能让浩浩一直羡慕别人啊。而且他说送货上门,我不用自己搬,也不用在黑市多待,安全些。” 李秀莲把粮票重新叠好,放回包袱里,又从箱子里翻出沈浩过年穿的新棉袄 —— 那是她用沈建国的旧大衣改的,里子絮了厚厚的新棉花,领口还缝了圈浅灰色的绒布,摸起来软乎乎的。“我把这棉袄带上,要是对方嫌粮票不够,还能添点分量。” 她把棉袄叠得方方正正,放在包袱旁边,像是这样就能多一层保障。
沈建国还想说什么,可看着妻子眼里的期待,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他知道李秀莲的脾气,认定的事十头牛都拉不回来,更何况这事还关乎沈浩。他叹了口气,走到炕边,伸手摸了摸沈浩的头,小家伙正啃着布老虎的耳朵,看见他伸手,立刻咯咯笑着往他怀里钻,小胳膊紧紧抱着他的脖子,嘴里发出 “爸爸” 的模糊音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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