爆炸的轰鸣声仿佛还在耳膜深处震荡,但那更像是颅内血压和极度紧张留下的幻听。身后,被他们亲手炸开的第七庇护所紧急出口,像一个溃烂的伤疤,喷吐出最后一股混杂着机油、汗水、血腥与绝望气味的暖流。这暖流在接触外部世界的瞬间,便被一种绝对的寒冷贪婪地吞噬、同化,消失得无影无踪。
寂静。
不是庇护所里机器低鸣、人声窃窃的那种背景噪音下的相对寂静,而是一种吞噬一切的、绝对的空无。声音在这里似乎失去了传播的介质,被冻结、被稀释,只剩下血液冲上太阳穴的搏动,和自己那颗因恐惧而疯狂擂动的心脏,在胸腔里发出沉闷而孤独的回响。甚至连这心跳声,都仿佛被这无垠的苍白吸收了大半,显得微弱而不真切。
阿灼站在队伍的最前方,或者说,是被那股推着他们冲出绝境的混乱人流挤到了前面。他最后一个回头,看向那扇扭曲的、边缘还残留着能量灼烧痕迹的金属门扉,以及门后深邃的、已然彻底沉寂的黑暗。那里曾是他的整个世界,一个压抑、残酷,却又在管道轰鸣和人群体温中维系着脆弱生机的“蚁巢”。如今,它死了,被他们亲手终结。一丝混杂着愧疚、解脱和巨大茫然的情绪,像冰冷的蛇,缠绕上他的心脏,几乎与体外的严寒一样刺骨。
然后,他转回头,真正意义上地,第一次看见了“世界”。
苍白。
这是唯一的,霸道地占据所有感官的印象。
天空是一种病态的、毫无生机的铅灰色,低垂得仿佛随时要压垮大地,将这片废墟彻底碾碎。没有太阳,没有云层流动的痕迹,只有一片凝固的、死气沉沉的穹顶。光线不知从何而来,均匀而冷漠地洒下,仿佛来自某个垂死恒星的余晖,无力地照亮了一片被冰封的、无边无际的废墟。冰层并非纯净,内部冻结着泥沙、碎砾,甚至隐约可见某些难以辨认的、扭曲的金属或塑料制品的轮廓,像被封存在琥珀中的史前昆虫,诉说着某种突如其来的、毁灭性的冻结。
空气。
他吸入了第一口地表的空气。
冰冷,像无数根细小的冰针,瞬间刺入鼻腔、咽喉,直抵肺部深处。这感觉并非简单的低温,而是一种带着实质痛感的掠夺,仿佛吸入的不是气体,而是极细的冰沙。肺部剧烈地收缩,发出嗬嗬的、近乎窒息的声响。空气稀薄得可怕,每一次吸气都仿佛在从一片虚无中强行榨取着微不足道的氧气,伴随着一种火辣辣的灼痛感,那是低温与未知污染物共同作用的结果。他下意识地裹紧了身上那件从庇护所仓库里翻出的、最厚实的防寒服,布料在低温下僵硬如铁,动作间发出细微的摩擦声。寒意依旧无孔不入,透过纤维的缝隙,穿透皮肤,直抵骨髓,让他不由自主地牙关打颤。
“咳咳……咳……”身后传来剧烈的、仿佛要把肺叶都咳出来的声音,是刚刚苏醒不久、身体还极度虚弱的小杰。他瘦小的身体蜷缩着,几乎要被这口冰冷的空气击倒,旁边一位面容憔悴、眼神空洞的母亲赶紧扶住他,用自己的身体为他挡住些许寒风,但那单薄的身躯在肆虐的低温面前显得如此徒劳,她眼中满是深不见底的绝望与无助。
“戴上面罩!快!所有人,检查自己的呼吸过滤器!动作快!”凯拉的声音响起,带着技术官特有的冷静和急促,但在尾音处,有一丝难以掩饰的颤抖,暴露了她同样正在与这恐怖环境搏斗的事实。
她自己也正手忙脚乱地将一个简陋的、覆盖口鼻的防寒面罩扣在脸上,透明的面罩镜片很快因内外温差蒙上了一层白雾,让她不得不反复擦拭。她的动作依然力求精准,但微微颤抖的手指和略显急促的呼吸,暴露了她内心的惊涛骇浪。作为理论物理学家,她曾在数据模型中无数次推演过地表的恶劣,但当这残酷的现实以如此直接、如此粗暴的方式碾压过来时,所有的理论都显得苍白无力。她迅速扫视着周围的环境,眼神锐利如扫描仪,记录着冰层的厚度、废墟的形态结构、大气的能见度以及远处那些扭曲阴影的轮廓,大脑飞速运转,试图将眼前的一切与数据库中的碎片信息对应起来,寻找一丝可供定位、判断风险或分析成因的科学依据。
巴顿的行动则更为直接有效。他像一尊覆盖着冰霜的铁塔,屹立在队伍侧翼,那双经历过严酷训练的眼睛如同最精密的探测器,警惕地扫视着四周可能存在的威胁——不仅仅是潜在的生物,也包括不稳定的冰结构、可能隐藏的裂缝、以及高处那些看似摇摇欲坠的冻结残骸。他右臂的液压增强义体关节发出低沉的、比在庇护所时明显滞涩的嗡鸣,低温显然对精密机械造成了影响。他没有说话,只是用简洁、明确的手势指挥着跟随他逃出来的几名护卫队成员散开,形成一个松散的、却尽可能覆盖主要方向的防御圈,将那些惊慌失措的技术员和普通幸存者护在中间。他的呼吸透过面罩,化作一股股急促的白汽,瞬间就被凛冽的寒风撕碎、消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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