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霜月的风,像一把浸了冰水的钝刀,持续不断地刮过风铃镇高低不平的卵石街道,钻进每一条缝隙,也钻进老鲍姆皮匠作坊那个四面透风的院子里。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浓烈而复杂的臭味——腐烂有机物的腥气、刺鼻的硝石味、还有某种用来鞣皮的树皮熬煮后发出的酸涩气息。
十岁的莱恩·沃特正拖着一块刚从盐堆里刨出来的、沉甸甸硬邦邦的生牛皮,踉跄地走向院子角落里那排散发着更浓烈气味的巨大木缸。他的小手冻得通红,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那件用各种破布拼凑、絮着陈旧棉絮的夹袄根本抵挡不住寒意,反而因为活动出汗后又冰又潮地贴在背上。
磨蹭什么!没吃饱饭的瘟羊崽子!一声沙哑粗暴的吼叫从作坊里间传来,伴随着沉重的脚步声。老鲍姆的身影出现在门口,他是个矮壮得像块树墩的男人,头发灰白杂乱,脸上总是泛着酒糟鼻的红晕和不耐烦的戾气。他手里抓着一个粗木酒杯,里面晃荡着浑浊的自酿麦酒。赶在天黑前把这五张皮子都给我浸到鞣料里去!要是耽误了时辰,皮子鞣坏了,看我不剥了你的皮来顶!
知道了,鲍姆先生!莱恩喘着气回答,不敢有丝毫停顿,将牛皮拖到最大的一个木缸旁。这些就是鞣缸,里面是混合了石灰、碾碎的橡树皮和某种特殊树根提取物的粘稠液体,生皮需要在这里浸泡足够长的时间,才能脱去油脂,变得柔软耐用,而不是腐烂发臭。
老鲍姆是风铃镇唯一的皮匠,也是个众所周知的吝啬鬼和酒鬼。莱恩是他的学徒,代价是免费干活、忍受无休止的呵斥以及随时可能落下的鞭子。莱恩对自己的父母毫无印象,仿佛从有记忆起,他就在这充斥着臭味和吼声的院子里奔跑干活了。
他的工作包括清洗刚从猎户或农户那里收来的血淋淋的生皮,用钝刀刮掉上面残留的脂肪和肉屑,看管鞣缸的火候并定时搅拌,以及所有最脏最累的杂活。
今天的任务尤其繁重。除了处理新送来的生皮,还要为一张上好的鹿皮进行最后的油鞣。莱恩先将生牛皮费力地投入鞣缸,用一根长木棍使劲往下压,确保它完全浸没。然后,他走到作坊里那个小火炉旁,上面坐着一个陶罐,里面是温热的、混合了鱼油和动物脑髓的乳状液体。他小心翼翼地将已经初步鞣软、变得灰白的鹿皮浸入其中,开始用手反复地、均匀地揉搓。
这个过程需要极大的耐心和细微的手感。力度太重会损伤皮纤维,太轻则无法让油脂充分渗透,成品会僵硬易裂。多年的学徒生涯,让莱恩的这双小手早已熟悉了皮革的每一种触感,能通过指尖传递来的细微阻力判断皮革的状态。寒冷让他的动作有些僵硬,但他强迫自己集中精神,这是老鲍姆少数不会挑刺的工作,因为这张鹿皮很值钱。
工作间隙,是他一天中仅有的、能喘口气的短暂时刻。老鲍姆通常这会已经喝得半醉,窝在里屋的破椅子上打盹。莱恩会快速溜到院子角落那个堆放杂物的破棚子下面——那也是他晚上睡觉的地方,虽然棚子几乎不挡风——从一堆干草底下摸出一本破烂不堪、几乎散架的书。
书页泛黄发脆,封面早已脱落,里面的字迹也有些模糊。这是一本《常见药材与矿物图录》,是他前些日子帮镇上的药剂师赫尔姆先生清理仓库、分拣发霉草药时,赫尔姆先生看他手脚麻利又眼神渴望,随手从一堆要丢弃的废纸里抽出来给他的。拿去生火吧,或者你自己看着玩。药剂师当时这么说。
但对莱恩来说,这不是废纸。这是他拥有的第一本、也是唯一一本。里面不仅有各种草药的图画和简单的功效说明,后半部分还记载了一些本地常见的矿石和动物材料的特性,虽然语焉不详,却为他打开了一扇窥探外部世界细微奥秘的窗户。他尤其痴迷于那些描绘植物根茎叶脉和矿石晶体结构的精细插图,那些线条有一种冷静而准确的美感,与他日常接触的粗糙皮革和污浊鞣料截然不同。他看不懂所有字,但连蒙带猜,并结合图像,也能学到一点东西。比如他知道刮皮时不小心划伤手,可以找哪种野草嚼碎了敷上止血。
正当他就着傍晚昏暗的天光,努力辨认一种名为月光苔的苔藓图案时,老鲍姆那破锣嗓子又炸响了:死哪儿去了?!滚去地窖!把去年存着的那捆硝好的狼皮搬上来!银星商会杂货铺的伙计明天要来收货,别让人家等!
莱恩像受惊的兔子一样跳起来,慌忙把书塞回干草堆藏好,快步冲向院子角落那个通向地窖的低矮木门。地窖里更冷,空气湿漉漉的,混合着尘土、霉味和陈旧皮革的气息。里面堆满了多年积攒的杂物:失效结块的鞣料、无法使用的皮革边角料、破损的工具等等。他在一堆落满厚厚灰尘、散发着霉味的旧皮子底下摸索着,寻找老鲍姆指定的那捆狼皮。
摸索中,他的手指碰到了一个硬硬的、有棱角的东西,被埋在更底下。不是皮子柔软的触感。他好奇地拨开覆盖在上面的腐烂杂物,用力一拉,扯出一个用厚实的、浸过桐油的布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小木盒。盒子不大,比他的手掌略长,样式古朴,没有任何装饰,但入手沉甸甸的。锁扣已经锈死了,盒盖边缘也有点变形,似乎被摔过或者被重物压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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