祠堂那扇沉重的朱漆大门在身后“砰”地一声关上,隔绝了里面凝固的惊惧和嗡嗡的议论,也像是将那个摇摇欲坠、名为“萧家”的冰冷囚笼彻底锁死。
腊月凛冽的寒风失去了阻挡,如同无数把冰锥,瞬间穿透了萧辰身上那件单薄破旧的麻布棉袄,狠狠扎进皮肉骨髓。
他挺直的背脊在寒风中微微晃了一下,不是因为冷,而是这具身体本能的、对恶劣环境的抗议。
但他很快稳住了身形,如同扎根在冻土里的青松。
眉心深处,《混沌帝经》那四个古朴大字缓缓旋转,散发出的微弱暖流如同涓涓细泉,持续不断地浸润着四肢百骸,顽强地抵抗着外界酷寒的侵蚀。
虽然这暖流尚显微弱,远不足以驱散透骨的冰冷,却像黑暗中的一点星火,给了他支撑下去的底气和前所未有的清晰感知。
他能清晰地“内视”到这具身体的糟糕状况——长期营养不良导致的脏腑虚弱,气血亏空如同干涸的河床,骨骼肌肉都透着一股子被掏空后的酸软乏力。
每一次呼吸,冰冷的空气都像小刀子刮过喉咙,带起肺腑深处细微的刺痛。
“辰儿…辰儿你怎么样?”
柳氏颤抖的声音在身侧响起,带着浓重的哭腔和惊魂未定。
她紧紧抓着萧辰的手臂,那枯瘦的手指冰凉刺骨,力道却大得出奇,仿佛溺水之人抓住最后的浮木。
她蜡黄的脸上泪痕未干,浑浊的眼睛里充满了后怕和一种天塌地陷的茫然。
“我们…我们被赶出来了…这可怎么办…这天寒地冻的…你爹留下的那点薄田也被族里收走了…我们娘俩…可怎么活啊…”
柳氏的声音越说越低,最后化作一阵撕心裂肺的呛咳。
她佝偻着腰,瘦弱的身体在寒风里抖得像一片枯叶,咳得撕心裂肺,仿佛要将五脏六腑都呕出来。
萧辰心头一紧,下意识地伸手扶住母亲单薄的肩膀。
入手处,那嶙峋的骨头硌得他掌心发疼。
“娘,别怕。”
萧辰的声音低沉沙哑,却带着一种奇异的、令人心安的沉静。
他轻轻拍抚着母亲的后背,目光却锐利地扫过眼前这片被高墙围起来的萧氏祖宅。
朱门高墙,庭院深深,里面是暖阁熏炉,锦衣玉食。
而墙外,是凛冬的寒风,是绝望的母子,是即将到来的、更加严酷的生存考验。
“有我在。”
这三个字,他说得并不响亮,却字字千钧,如同磐石落地。
柳氏抬起泪眼,模糊的视线里,儿子沾着灰尘和血丝的侧脸在冬日惨淡的天光下,线条冷硬,那双深邃的眼眸里,不再是她熟悉的怯懦与迷茫,而是一种让她陌生却又莫名心安的…磐石般的坚定。
“走。”
萧辰不再看那紧闭的朱门一眼,半扶半抱着依旧咳喘不止的母亲,转身,步履坚定地走向属于他们的、位于萧府最偏僻角落的破败小院。
所谓的“小院”,不过是紧挨着萧府高大后墙根下,用几块破木板和茅草胡乱搭建起来的两间低矮窝棚。
屋顶的茅草早已被风掀走大半,露出腐朽发黑的椽子,在寒风中发出呜呜的哀鸣。
院墙更是形同虚设,几块歪斜的土坯围了半圈,豁口处塞着些挡风的破草席。
院子里光秃秃的,只有一棵半死不活的老槐树,枝丫虬结,如同绝望伸向天空的枯爪。
推开那扇吱呀作响、仿佛随时会散架的破木门,一股混合着霉味、药味和刺骨寒冷的空气扑面而来。
屋里比外面好不了多少,寒风肆无忌惮地从墙壁的裂缝和屋顶的破洞灌入,卷起地上的浮尘打着旋儿。
唯一的家具是一张缺了腿、用石块垫着的破木板床,上面铺着薄薄一层看不出颜色的旧棉絮。
墙角放着一个豁了口的瓦罐,旁边是几捆干瘪的柴禾,一个蒙着灰尘的破旧铜盆,还有一个同样蒙尘、边缘有些变形的小铜锅,孤零零地扔在冰冷的泥地上。
这就是他们的全部家当。寒酸得令人窒息。
萧辰小心翼翼地将母亲扶到床边坐下,用那床薄得可怜的破被勉强裹住她瑟瑟发抖的身体。
柳氏的咳嗽稍微平复了些,但脸色依旧灰败得吓人,呼吸急促而微弱。
“娘,您先歇着。”
萧辰低声说着,目光在屋内飞快地扫视。生存的本能压倒了一切。
当务之急,是取暖!
这破屋的温度,和外面几乎没有任何区别,再这样下去,别说母亲孱弱的病体,就是他自己也扛不住多久。
柴禾!需要生火!
他立刻走向墙角那几捆干柴。然而,当他伸手去抓那冰冷的柴禾时,指尖传来的触感让他心头猛地一沉。
湿的!
他抓起一根,凑近眼前细看。柴禾的表面带着一层薄薄的冰霜,入手冰凉刺骨,显然是被人故意泼了水,又在这严寒中冻得结结实实!
别说引燃,就是敲碎了,也只会冒出呛人的浓烟,绝无可能燃起半点火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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