岭南的雨总带着股挥之不去的黏滞,像浸了药汁的棉絮,缠在破庙的梁木上,淌下的水痕在岳飞的旧甲胄上洇出深褐的锈迹。孝娥的指尖抚过甲片内侧那道浅刻的 “岳” 字,指腹被边缘的毛刺磨得发红 —— 这是去年在朱仙镇,他亲自用枪尖刻下的,说 “甲在如我在”,此刻倒成了最锋利的念想,扎得心口发疼。
最底层的桐木匣子里,那张残破的地图正泛着潮味。朱砂标注的金军布防图上,“归来” 二字的笔锋带着枪挑般的决绝,边角的批注 “待我归来,此处必焚三日” 被雨水泡得发涨,墨痕里渗出的暗红,像极了他临行前染在绢帕上的血。她的泪砸在 “归” 字的最后一笔,那竖钩突然晕开,竟与甲胄内侧的刻痕重合,在纸上烧出细小的焦痕。
“姑娘的药箱,盛着太阳吧?”
苍老的声音裹着雨气钻进来时,孝娥正把地图按在胸口。瞎眼老乞丐的竹杖在泥地上敲出 “笃笃” 声,像在数着庙外坠落的檐角碎瓦。他鼻尖翕动的样子,让她想起汤阴老家的大黄狗,总能在雪地里找出埋着的炭火盆。
孝娥抬眸时,见他褴褛的袖口沾着江泥,竹杖顶端的铜箍磨得发亮:“老人家说笑了,不过是些寻常草药。”
“寻常草药可没有这味道。” 老乞丐咧嘴笑时,露出缺了半颗的门牙,“去年冬月,我在韩世忠将军的帐外闻过这味。将军说,能治刀伤的不是药,是不肯低头的骨头。” 他枯瘦的手指抚过药箱上的铜锁,锁鼻处缠着的药草正在滴水,“姑娘这药里,掺了比骨头更硬的东西吧?”
孝娥解开箱绳的动作顿了顿。沿途为流民敷药时,总有人说她的药膏带着暖意,哪怕是腐骨的烂疮,敷上三日也能长出新肉。此刻被老乞丐点破,才惊觉那些草药里,混着她偷偷磨碎的昭雪金板粉末 —— 那是他留给她最后的念想,熔着朱仙镇的战魂余烬。她低声道:“不过是些祖传的药引。”
“祖传的药引,能烧穿乌云吗?” 老乞丐突然从怀里摸出块焦黑的木片,递过来时带着江水的腥气,“前几日在浔阳江畔捡到的,这东西浮在水面发光,像块烧红的烙铁。我摸它纹路时,指尖发麻,倒像是握着团活火。”
孝娥的指尖刚触到木片,突然缩回手 —— 那螺旋状的刻痕正顺着指缝发烫,与记忆里岳飞铠甲内侧的暗纹分毫不差。她声音发颤:“这纹路…… 您可知来历?”
“老汉眼瞎,却认得火的脚印。” 老乞丐用竹杖在泥地上画出相似的螺旋,“当年朱仙镇大战,我在阵前拾过箭簇,上面就有这印子。将军说,这是‘不灭纹’,只要还有一人记得,火就烧得起来。” 他凑近了些,浑浊的眼珠对着她的方向,“姑娘方才掉泪时,这木片亮了亮呢。”
孝娥望着木片上跳动的微光,突然笑了。她把地图和木片裹进贴身的绢帕,药箱里的草药在雨声里轻轻作响,像无数细小的火苗在攒动。“老人家可知,这火要烧向何处?”
老乞丐敲了敲庙门:“乌云最厚的地方,就是火该去的地方。” 他竹杖一顿,指向地图上朱砂标注的金军大营,“姑娘药箱里的太阳,该晒晒那些见不得光的角落了。”
檐角的积水顺着瓦当滴落,在她脚边积成小小的水洼,倒映着破庙梁上的蛛网,网眼里却漏下细碎的光,像被劈开的乌云缝隙。孝娥摸出那半块昭雪金板,残片在雨里泛着暖光:“您说的是,总有些东西,是雨浇不灭的。”
老乞丐仰头 “看” 着庙顶漏下的天光,忽然唱起来,调子是北方的战歌:“火在骨,不在薪,烧尽黑夜是黎明……” 歌声混在雨里,竟让甲胄上的锈迹都似泛出红光。
孝娥把金板和木片紧紧攥在掌心,灼痛感顺着血脉蔓延,在眼底烧成不灭的光。她知道,这岭南的雨再黏滞,也裹不住要燎原的火星了。
“姑娘听过‘火借风势’吗?” 老乞丐忽然停了歌声,竹杖在泥地上划出一道弧线,像极了地图上蜿蜒的江道,“这木片上的纹,是将军当年教给造船匠的,说是能让船帆借三分战魂的劲。”
孝娥指尖摩挲着木片边缘的焦痕,忽然想起岳飞在军帐里画船图的模样 —— 他总说 “水战靠智,火战靠勇”,笔尖在宣纸上戳出的洞,此刻竟与木片的纹路重合。“您是说,这木片……”
“是战船的龙骨碎块。” 老乞丐的声音沉了沉,竹杖重重磕在地上,“上个月江里捞起些烧焦的木头,渔民说像是被自己烧了的,不是敌军打的。我摸着这纹就猜,是将军的人自己点的火 —— 宁可烧了船,也不让金人拿去。”
雨突然斜着扫进庙门,打在地图上 “黄天荡” 三个字。孝娥看着那处被朱砂圈住的水域,忽然明白批注里 “焚三日” 的真意 —— 不是烧敌军的营寨,是烧自家的战船,烧出一条绝处逢生的路。她抬头时,见老乞丐正用竹杖挑着自己的破碗,碗底残存的雨水里,竟浮着个小小的火团倒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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