拖着那个愈发破旧、人造革开裂处用透明胶带勉强粘合的深蓝色行李箱,吴迪站在了XX县第一高级中学气派的大门前。雕花的铁艺大门,高耸的教学楼,宽阔的塑胶跑道操场,还有穿着统一校服、步履匆匆的学生……一切都比镇初中更“大”,更“正式”,也更让人心生敬畏。这里是全县最好的高中,汇聚了各个乡镇初中最拔尖的学子,是无数农村家庭眼中通往更好未来的独木桥。
吴迪的兴奋很快被现实浇了一盆冷水。分班考试的成绩下来,他那在镇初中稳居前三的光环瞬间黯淡。在这个全新的、更广阔的竞技场上,他发现自己仅仅是班级里毫不起眼的中游水平。曾经引以为傲的数学,在这里也显得平平无奇。讲台上老师讲课的速度更快,内容更深奥,课后习题的难度陡增。第一次月考成绩贴在教室后面,吴迪挤在人群中,手指顺着密密麻麻的名字一路向下划,划到中间偏下的位置才找到自己。一种巨大的失落感,混杂着对自身能力的怀疑,沉甸甸地压在了心头。
“嘿,哥们儿,看啥呢?找着自己没?”一个略带调侃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吴迪扭头,看到一个留着板寸、笑容爽朗的男生,叫陈浩,是他的室友兼同桌。
“嗯,找到了。”吴迪勉强笑了笑,指着自己那个不上不下的名字。
“嗐,正常!”陈浩大大咧咧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能考进一中的,哪个在原来学校不是尖子?刚来都这样,被打击得够呛。慢慢适应就好了,我也是中不溜秋的。”陈浩来自另一个镇,性格外向,自来熟。
吴迪看着陈浩轻松的样子,心里那点憋闷似乎疏散了些。“嗯,慢慢来吧。”他点点头。
宿舍是八人间,上下铺的铁架子床,空间比小学住校时宽敞些,但依旧拥挤。墙壁斑驳,天花板上挂着蜘蛛网。吴迪的铺位在靠窗的上铺。他爬上去,铺好从家里带来的、洗得发白的被褥。环顾四周,室友们陆续到来,互相打着招呼,口音各异,但都带着一种从各乡镇脱颖而出的、隐隐的自信或傲气。吴迪默默地整理着自己的东西,把那个老旧的行李箱塞进床底最深处的角落。在这里,他第一次真正意义上地独自生活——远离了爷爷奶奶的日常守护。
开学没多久,父母托人从南方寄回了一个包裹。打开层层包裹的报纸,一部崭新的、银灰色外壳的滑盖手机静静躺在里面,屏幕在日光灯下泛着幽幽的光。还有一张字条:“迪娃,上高中了,方便联系。好好学习,注意身体。爸妈。”
“哇!滑盖的!诺基亚!”陈浩眼尖,凑过来惊呼,“最新款吧?你爸妈真舍得!”
吴迪的心砰砰直跳,小心翼翼地拿起手机。冰凉的金属触感,滑开盖时那“咔哒”一声清脆的机械声,都让他觉得无比新奇和珍贵。这可比姑奶奶家那台老式座机高级太多了!他摸索着开机,笨拙地设置密码,存下爸妈在字条上留下的号码,还有爷爷奶奶托邻居家电话转告的号码。握着这部小小的手机,仿佛握住了与遥远父母和家乡爷爷奶奶之间一根无形的线,一种前所未有的、属于他自己的“现代感”油然而生。他喜欢极了,睡觉都把它压在枕头底下。
每周日傍晚离家前,奶奶都会把两百块钱生活费,仔细地卷好,塞进吴迪贴身的衣兜里,再用手按一按:“揣好了,别丢了。该吃吃,别省着,正长身体呢。”两百块,在当时的县城高中,不算宽裕,但也足够一个学生体面地生活。食堂的饭菜种类比小学丰富多了,价格也贵一些。校门口更是开了不少小饭馆,炒菜、面条、米粉,香气诱人。吴迪大多数时候选择在食堂吃,经济实惠。偶尔周末,或者考试考得不错(虽然只是相对自己而言),才会和陈浩他们几个要好的室友,凑钱去校门口的小饭馆“改善”一顿,点两个炒菜,一人一碗米饭,吃得心满意足,感觉像是过节。
高中生活不再像初中那样,被奶奶的出租屋圈定在一个温暖但狭小的范围。节奏更快,压力更大,但自由度也高了一些。学业依旧是主线,但不再是唯一。每个周末,成了吴迪雷打不动的归途。周六一早,他就背上书包,里面装着几件要洗的脏衣服和空饭盒,赶到县汽车站,坐上一个多小时颠簸的线路车回到镇上。再从镇上,沿着那条走了无数次的黄土路,步行将近一个小时回家。这条路,他小学五年级到六年级走了两年,如今再走,心境已大不相同。
推开院门,总能看见奶奶在灶房忙碌的身影,或者爷爷坐在屋檐下修补农具。
“爷爷!奶奶!我回来了!”吴迪的声音带着回家的雀跃。
“哎!迪娃子回来啦!”奶奶闻声出来,在围裙上擦着手,脸上笑开了花,“快进屋歇着,坐车累坏了吧?奶奶给你煮了鸡蛋!”
爷爷也放下手里的活计,脸上露出笑容:“嗯,回来了好。”话不多,但那份高兴是实实在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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