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假的日子像村口那条缓慢流淌的小河,平静无波。清晨,鸡鸣三遍,灶房里便响起奶奶窸窸窣窣的动静。等吴迪揉着眼睛起床时,爷爷奶奶早已扛着锄头、挎着竹筐下地去了。清冷的空气里残留着柴火灶特有的烟火气。
堂屋门口的小板凳上,妹妹吴悠穿着鼓鼓囊囊的碎花小棉袄,像颗圆润的小土豆,正眼巴巴地望着他。一见吴迪出来,立刻咧开小嘴,露出几颗小米牙,伸出两只肉乎乎的小手:“哥!抱抱!”
吴迪的心瞬间软成一滩水。他弯下腰,熟练地将妹妹捞进怀里。小丫头身上带着暖烘烘的被窝气和淡淡的奶香,小手紧紧环住他的脖子,毛茸茸的脑袋在他颈窝里蹭来蹭去。照顾妹妹成了吴迪假期的全部重心。陪她在院子里笨拙地追鸡撵狗,在她摔跤哭鼻子时笨手笨脚地哄,或者抱着她坐在门槛上,指着院外光秃秃的枣树讲故事。妹妹咿咿呀呀的童言童语和咯咯的笑声,是这冬日小院里最鲜活的声音。
日头爬高,估摸着爷爷奶奶快回来了,吴迪就把妹妹放在堂屋门口的小板凳上,塞给她一个旧拨浪鼓:“妮妮乖,坐这儿玩,哥去做饭。”
灶房是吴迪的另一个战场。笨拙地引燃灶膛里的柴火,呛人的烟常常熏得他眼泪直流。淘米的水冰凉刺骨,切菜也远不如奶奶麻利。他手忙脚乱地翻炒着锅里简单的青菜,或者煮一大锅稠厚的米粥。味道自然比不上奶奶的手艺,偶尔还会糊锅,但爷爷奶奶回来,看着桌上冒着热气的饭菜和坐在小板凳上乖乖等饭的孙女,脸上总会绽开欣慰的笑容,连声说:“好!好!迪娃懂事了!”
日子就在这柴米油盐、鸡鸣犬吠中,一天天滑过。院墙外的积雪化了又冻,冻了又化,年味近了,又淡了。
离家的日子终究还是到了。清晨,天刚蒙蒙亮,灶房就亮起了昏黄的灯。奶奶给吴迪煮了一大碗卧着荷包蛋的面条,絮叨着往他背包里塞煮熟的鸡蛋、新炒的瓜子花生。爷爷沉默地抽着旱烟,把吴迪那个伤痕累累的行李箱检查了一遍又一遍。
吴悠似乎也预感到了什么,从吴迪起床开始,就像个小尾巴似的紧紧黏在他身后。吴迪收拾背包,她就抱着他的腿;吴迪穿外套,她就拽着他的衣角。小小的身体里爆发出惊人的执拗。
“妮妮乖,哥哥要去上学了,等放假就回来看你。”吴迪蹲下身,试图掰开妹妹紧抓着他衣襟的小手。
“不要!哥不走!”小丫头嘴一瘪,黑葡萄似的大眼睛里瞬间蓄满了泪水,金豆子噼里啪啦往下掉,嗓门响亮地哭嚎起来,“哥哥抱!哥哥不走!”她死死抱住吴迪的脖子,小脸埋在他肩膀上,哭得浑身颤抖,任奶奶怎么哄都不撒手。
那撕心裂肺的哭声像小刀子,一下下剜在吴迪心上。他抱着妹妹,轻轻拍着她的背,哄了又哄,可小丫头铁了心,小手像焊在了他身上。时间一分一秒过去,赶车的时间越来越紧。
“妮妮!听话!再闹哥哥生气了!”爷爷板起脸,声音带着少有的严厉,试图把小丫头抱过去。
吴悠哭得更大声了,小胳膊小腿胡乱踢蹬,死死箍着吴迪的脖子不松手,哭得几乎喘不上气。最终,是奶奶狠下心,上前用力掰开了小丫头的手。吴悠瞬间爆发出惊天动地的哭喊,在奶奶怀里拼命挣扎,朝着吴迪的方向伸出小手,哭得撕心裂肺:“哥哥——!哥哥——!”
吴迪不敢回头,喉咙堵得发疼,眼眶热辣辣的。他拖着行李箱,几乎是逃也似的冲出院子,身后妹妹那绝望的哭喊声,像烙印一样刻进了他的耳朵里,在通往镇上的黄土路上久久回荡。后来,他在返校的火车上收到奶奶托邻居发的短信:“妮妮哭了好几天,饭也不好好吃,就抱着你给她买那个小布偶,叫哥哥……唉,娃小,慢慢就好了。你安心念书。” 吴迪盯着手机屏幕,窗外飞速掠过的模糊景色,和妹妹哭得通红的小脸重叠在一起,心里沉甸甸的,像压了一块湿透的棉絮。
回到熟悉的406宿舍,一股混合着外卖盒、汗味和电子产品散热的气息扑面而来。宿舍格局依旧,氛围却悄然改变。
陈立、刘洋和赵峰的桌子上,赫然都摆着一台崭新的笔记本电脑。光滑的金属或塑料外壳在日光灯下反射着冷硬的光泽,屏幕漆黑如镜,映出吴迪风尘仆仆的身影和他那个老旧的行李箱。
“哟,迪哥回来啦!”陈立头也没抬,手指在键盘上飞舞,噼啪作响,屏幕上是绚烂到刺眼的游戏战场,“快收拾收拾,开黑就差你了!新赛季冲分!”
另外两人也全神贯注地盯着自己的屏幕,耳机里隐约传出激烈的厮杀声和队友的喊叫。
吴迪默默地把行李箱塞回床底最深处,拍了拍身上的灰尘。他摸出自己那部深蓝色的杂牌手机,屏幕暗淡,边缘磨损得厉害。他习惯性地划开,点进微信,又退出,再点开一个短视频APP,里面夸张的笑声在宿舍的游戏音效背景里显得单薄又格格不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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