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初几天,吴迪还能勉强维持这种“旁观”状态。室友们吆喝着组队,键盘鼠标敲得震天响,赢了欢呼怪叫,输了捶桌骂娘。他则蜷在自己的椅子上,手指机械地在手机小小的屏幕上滑动,一局又一局的短视频无声地流淌过去,像一条浑浊却毫无波澜的河流。眼睛看得发涩发花,胃里却始终空落落的,被宿舍里弥漫的泡面味和炸鸡油腻的香气勾得难受。
诱惑像藤蔓,无声无息地缠绕上来,越收越紧。当陈立又一次在激烈团战中大喊“吴迪!就差你个控了!快上号啊!用手机也能凑合打两把!”,当刘洋得意地炫耀新笔记本运行大型游戏如何丝滑流畅毫无卡顿,当赵峰盯着自己屏幕里华丽的光效和爆出的稀有装备发出满足的喟叹……
吴迪终于忍不住了。
他走到阳台上,拨通了家里的电话。电话那头是妈妈一如既往关切的声音:“迪娃,钱够用不?是不是要交什么费用了?”
“妈……”吴迪的声音有点干涩,他清了清嗓子,努力让语气听起来自然又带着点必要的“正当性”,“学校……嗯,专业课,需要用到电脑了。画图,编程……很多作业都得在电脑上做。我想……买一台。”
电话那头几乎没有犹豫:“要买电脑啊?好事啊!学习用的,该买!多少钱?妈给你打过去!” 那语气里是满满的信任,甚至还有一丝“儿子终于知道要用功了”的欣慰。
“大概……三千左右。”吴迪报出一个数字,心微微悬着。
“行!妈知道了,下午就让你爸去镇上给你汇过去!在学校别亏着自己,该花就花,好好学习啊!” 妈妈的声音爽快利落,没有半分怀疑。
挂了电话,吴迪靠着冰凉的阳台墙壁,长长吁了口气。内疚像细小的虫子,轻轻噬咬着心尖。父母在南方那间昏暗出租屋里弯腰劳作的模糊身影,爷爷花白的头发,奶奶絮叨的叮嘱,还有妮妮扑在他怀里嚎啕大哭的小脸……这些画面杂乱地闪过。但这点微弱的刺痛,很快就被即将拥有新电脑的兴奋和一种“大家都这样”的自我开解压了下去。他又从自己本就不宽裕的生活费里,咬咬牙挤出了几百块。
几天后,一台崭新的、屏幕宽大的笔记本电脑,取代了他书桌上那本几乎没怎么翻开的《机械设计基础》。深灰色的磨砂外壳摸上去冰凉光滑,开机时幽蓝的指示灯亮起,风扇发出轻微而有力的嗡鸣,巨大的屏幕瞬间点亮,色彩鲜艳得晃眼。当吴迪笨拙地移动着鼠标,点开那个熟悉的游戏图标,输入账号密码,熟悉的登录界面和激昂的背景音乐响起时,一种全新的、仿佛终于“归队”的兴奋感瞬间淹没了他。
“迪哥,上号!搞起!”陈立的声音带着亢奋。
“来了!”吴迪戴上耳机,毫不犹豫地点击了“加入队伍”。
崭新的笔记本电脑,像一把钥匙,彻底打开了潘多拉魔盒。
宿舍的格局没有变,但生活的重心却完全倾斜。四台电脑如同四个发热的小型堡垒,日夜不停地运转。键盘敲击声、鼠标点击声、游戏音效的爆炸轰鸣、队友激动或懊丧的嘶吼(通过耳机或直接外放),还有各种外卖APP的提示音,共同构成了406宿舍永不落幕的背景噪音交响曲。
没课的日子,宿舍窗帘总是拉得严严实实,隔绝了外面的天光云影。四个身影各自陷在自己的椅子里,被屏幕的幽光映照得脸色发青或发蓝。时间的概念变得模糊,只有副本的CD(冷却时间)、活动的开启和外卖送达的预估时间,才是真正值得关注的刻度。
“饿死了!谁下去拿饭?”赵峰盯着屏幕里激烈的BOSS战,头也不抬地喊道。他的角色正在关键时刻,根本离不开。
“我副本马上完!陈立你去!”刘洋飞快地操作着鼠标。
“靠!我这把排位生死局!吴迪!迪哥!救场!”陈立的声音带着哀求。
吴迪瞥了一眼自己屏幕右下角的时间,又看了看游戏里相对平缓的跑图任务。“行吧,我去。”他无奈地摘下耳机,站起身。瞬间,腰背的僵硬和眼睛的酸涩感清晰地袭来。
楼下快餐店的炒饭、油腻的盖浇饭、大份的炸鸡、成桶的泡面……成了维系生命的燃料。吴迪常常拎着四个沉甸甸的塑料袋,一步三晃地爬上四楼,塑料袋勒得手指发白。回到宿舍,把饭往各人桌上一扔,换来几声含糊的“谢了迪哥”或“钱转你微信了”,便又立刻戴上耳机,重新投入到那个光怪陆离的虚拟战场。冰凉的饭菜在一次性餐盒里迅速凝结出油花,往往要到下一波饥饿感袭来时,才会被胡乱扒拉几口。
上课?去或者不去,取决于点名的严苛程度和游戏的吸引力阈值。偶尔,当某个不点名的“水课”遇上重要的公会活动或新副本开荒,逃课就成了心照不宣的选择。即使去了,后排角落的位置上,也多是低着头,手指在课桌下或膝盖上,对着手机屏幕(有时甚至是藏在课本下的轻薄本)进行着另一场“战斗”或“追剧”。讲台上教授的声音,如同隔着一层厚厚的毛玻璃,模糊而遥远。课本崭新得能当镜子,笔记只存在于开学初那几页,后面是大片令人心虚的空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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