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像宏远车间里那些润滑良好的轴承,在油污、点检记录和系统键盘的敲击声中,平稳地转动着。转眼间,吴迪在宏远机械已然度过了一年多的光阴。
这一年多,流水线上的设备依旧轰鸣,车间里的机油味未曾改变,午餐时小吃街的烟火气也依然喧腾。变化发生在细微处。部门里,有人离开,也有人进来。当初一起“开荒”的三个新人,如今也熬成了老师傅。峰哥依旧是那个峰哥,只是鬓角似乎添了一两根不易察觉的白发。老周依旧话少,但偶尔指点吴迪时,那份“过来人”的笃定更厚重了些。张林还是那么热心,只是圆脸上的笑容里,似乎也掺进了一丝对生活的疲惫。
这天下午,吴迪跟着峰哥去车间处理一台传送带变频器的异常。新招进来的助理工程师小李亦步亦趋地跟在后面,手里捧着维修手册和工具包,眼神里带着初入陌生战场的紧张和茫然。看着小李调试设备时,对着密密麻麻的参数界面手足无措、额头冒汗的样子,吴迪心头微微一动。
太像了。
像极了当初的自己。第一天坐在工位上,对着U盘里海量的文档手足无措;第一次走进巨大的厂房,被震耳欲聋的机器声和复杂的管线弄得头晕眼花;第一次被峰哥带着处理故障,递工具都慢半拍……那些笨拙、紧张、生怕出错的记忆,隔着一年多平稳的时光,竟也清晰地浮现出来。
他自然地走过去,指着屏幕上某个闪烁的代码:“这个,对应的是过载保护启动,先查一下后面电机负载有没有卡死。”声音平和,带着点过来人的笃定。小李如蒙大赦,连忙点头:“哎,好的,吴哥!”那声“吴哥”,让吴迪微微一怔。是啊,不知不觉,自己竟也成了别人口中的“哥”,成了新人眼中需要请教的对象。时间这条河,无声无息地推着他往前走,曾经的“新兵蛋子”,如今也成了河床里一块不大不小的石头。
午饭时分,三人照例挤在沙县小吃油腻的小桌旁。赵磊今天显得格外沉默,扒拉着碗里的鸡腿饭,眼神有些飘忽。吴迪和孙鹏聊着上午车间里的小插曲,赵磊也只是偶尔“嗯”一声,没什么兴致。
快吃完时,赵磊突然放下筷子,左右看了看,压低声音,用一种混杂着兴奋和告别的语气说:“哥们儿,跟你们说个事……我准备走了。”
“走?”孙鹏一愣,没反应过来,“调岗了?”
“不是,”赵磊摇摇头,声音压得更低,“我打算辞职了。下家找好了。”
吴迪心头一跳,夹菜的手顿在半空。他看着赵磊,这个当初一起挤在培训室、一起被峰哥带着吃沙县、一起在KTV鬼哭狼嚎的“战友”。一种猝不及防的失落感像细小的藤蔓,瞬间缠住了心口。虽然部门人来人往是常态,但当离别真的落到身边熟悉的人身上,那份冲击依旧清晰。
“找好下家了?去哪?干啥?”孙鹏连声追问,语气里满是惊讶和不舍。
“还在清江,另一家做自动化设备的厂子,规模比咱们这大点。”赵磊喝了口汤,语气里带着一种终于挣脱束缚的轻松,“岗位还是设备维护,但工资……谈到了八千五。”
“八千五?!”孙鹏差点喊出来,连忙捂住嘴,眼睛瞪得溜圆,“我靠!这么高?”
赵磊撇撇嘴,脸上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压抑已久的怨气:“高吗?你们想想,当初面试的时候,我可是填了八千的期望薪资!结果呢?宏远就给六千。这都干了一年多了,一点动静都没有!问就是公司效益、薪资体系、再等等……等个屁!我算是看明白了,在这耗着,猴年马月才能涨上去?新找的这家,面试的时候我就咬死了八千五,人家很爽快就答应了。这说明啥?说明咱不是不值这个价!是宏远太抠!”
他的话像一块块石头,砸在吴迪平静的心湖里,瞬间激起了层层涟漪。八千五!这个数字像一道强光,刺得吴迪有些眼晕。他默默地听着,筷子无意识地在碗里搅动着剩下的几粒米。
赵磊的话,每一句都戳在吴迪心底某个隐秘的角落。是啊,当初面试,谁没填个稍高的期望值?最终不都被宏远压到了五千?这一年多,他吴迪自认工作勤恳,态度端正,跟着峰哥跑现场、钻设备,处理大小故障不敢说多出色,但也算稳妥可靠。技术文档啃了不少,系统用得溜熟,连峰哥和老周都认可他的踏实肯学。可工资呢?就像焊死在五千这个刻度上,纹丝不动。部门里比他晚来的几个,能力未见得多强,甚至有的处理问题还毛手毛脚,但据说谈的薪资起点就比他高一点。凭什么?
朋友的不舍是真的。一年多并肩“作战”的情谊,一起吐槽加班、一起研究故障、下班一起冲出园区大门的日子,历历在目。吴迪甚至能想象赵磊走后,那个熟悉的工位空下来,会带来多少习惯性的失落感。
但这不舍之下,一股更汹涌、更尖锐的情绪在吴迪心底翻腾、滋生——那是不甘,是委屈,是对公司那份看似稳固、实则冰冷的薪资体系滋生的埋怨。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
喜欢平凡的大多数请大家收藏:(m.x33yq.org)平凡的大多数33言情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