氤氲的热气在玻璃杯壁上凝成细密的水珠,又缓缓滑落。客厅里,电视的喧闹声和妮妮兴奋的叽喳声交织在一起,像一层温暖而喧腾的背景音。吴迪放下喝空的水杯,站起身,很自然地朝厨房走去:“我去做饭了,很快就好。”
“哎,我来帮你搭把手!”奶奶几乎同时跟着站了起来,习惯性地就要往厨房走。妈妈也放下了杯子,眼神里是同样的意思。
“别别别!”吴迪连忙转身,几乎是半推半哄地把奶奶往沙发那边引,“奶,您跟爷坐了那么久的车,累坏了!快歇着!去沙发上坐着看电视!爸,妈,”他又转向父母,目光落在他们脚边那几个鼓鼓囊囊、沾着旅途风尘的大包小袋上,“你们也歇歇,先把家里带来的东西归置归置吧,放冰箱或者橱柜里都行。厨房的事儿交给我!”
他的语气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近乎“主人翁”的笃定,又有几分对长辈的心疼。奶奶被他按在沙发柔软的坐垫上,还想挣扎着起来,却被爷爷轻轻拉住了胳膊:“听孩子的吧,让他弄。”爷爷浑浊的眼睛里带着笑意,也带着一丝长途奔波的疲惫。妈妈看了看吴迪坚持的眼神,又看了看堆在地上的行李,终于点点头:“行,那我们先收拾收拾。”
爸爸已经默不作声地弯下了腰,动作麻利地拉开了一个硕大的蛇皮袋口。一股混合着谷物、油脂和浓郁烟火气的熟悉味道瞬间在崭新的客厅里弥漫开来——是老家带来的新米!颗粒饱满,带着阳光晒过的干燥香气。接着是沉甸甸的一桶菜籽油,油亮的塑料桶身还带着田野的气息。然后,是几个用厚厚油纸包裹得严严实实的长条状物——爸爸小心翼翼地解开捆扎的麻绳,油纸层层剥开,露出了里面红润油亮、纹理分明的腊肉和腊肠!那是奶奶用松枝和谷壳熏了整整一个冬天的味道,是刻在吴迪骨子里的、关于“年”的记忆。还有晒得干硬的萝卜条、豆角干、一小罐红艳艳的辣椒酱……老家厨房的气息,就这样被父母一件件取出,小心翼翼地安放在这陌生的、光洁的城市空间里。
妈妈把米和油收进厨房角落的橱柜,又把腊肉腊肠仔细地码放进冰箱冷藏室。吴迪看着父母忙碌的身影,看着那些带着泥土和阳光印记的食物被妥善安置,心头涌动着难以言喻的暖意和踏实。他系上一条崭新的围裙——那是他添置锅碗瓢盆时顺手买的,纯棉的格子布,还带着折痕——转身走进了厨房,轻轻拉上了那扇磨砂玻璃推拉门。
新买的铁锅在燃气灶上烧得微微发蓝,倒入清亮的菜籽油,油花滋啦一声欢快地爆开。吴迪熟练地切着姜蒜,刀落在厚实的木质砧板上,发出笃笃的轻响。厨房的窗户开了一条缝,冬日的冷风钻进来,吹散了油烟,也带来了客厅里模糊的电视声和妮妮的笑闹声。
推拉门被轻轻拉开一条缝。妈妈探身进来,手里拿着几根刚从冰箱里取出的、水灵灵的青椒:“我帮你择菜,快当点。”没等吴迪反对,她已经麻利地拧开水龙头,哗哗的水声里,青椒被掰开、去籽、切成细丝。动作流畅,带着几十年灶台生涯练就的利落。
“妈,真不用……”吴迪话音未落。
“顺手的事儿。”妈妈头也不抬,语气平淡却不容置疑,“这青椒炒肉丝,火候要快,肉丝得提前腌上才嫩。”她说着,已经拿起旁边吴迪切好的里脊肉条,熟练地倒上料酒、生抽、撒了点淀粉抓匀。母子俩谁也没再多话,小小的厨房里只剩下锅铲碰撞、食材下锅的滋啦声、水流声和食物在高温下迅速成熟散发的诱人香气。一种久违的、属于家的默契在烟火气中无声流淌。
很快,厨房里热气蒸腾。一盘盘冒着热气的菜被端上了那张崭新的白色玻璃餐桌:翠绿的青椒炒肉丝油光发亮,红润的腊肉炒蒜苗香气霸道,金黄喷香的葱花炒蛋蓬松诱人,一碟清炒时蔬碧绿鲜嫩,还有一大碗热气腾腾的紫菜蛋花汤......小小的餐桌被摆得满满当当,色彩缤纷,像一幅活色生香的静物画。
妮妮欢呼着第一个爬上椅子。吴迪拿出特意买好的橙汁和椰奶,给妮妮、奶奶和妈妈倒上。他自己则走到橱柜前,踌躇了一下,从最里面拎出了一个透明的塑料壶——里面装着大半壶澄澈透明的液体。那是爸爸从老家带来的,用粮食自酿的高度白酒,度数不低。
他拿出三个崭新的玻璃杯,摆在爷爷、爸爸和自己面前。拧开塑料壶盖,一股浓烈醇厚的酒香瞬间弥漫开来,带着粮食发酵后特有的霸道气息,与饭菜的香气交织在一起,形成一种奇异的、属于团聚的氛围。
吴迪小心地给爷爷的杯子斟满,又给爸爸倒上。当轮到给自己倒时,他的手微微顿了一下。在他的记忆里,和爸爸、爷爷这样单独坐在一张桌子上正式喝酒,还是头一回。以往过年,他顶多是作为小辈,被亲戚长辈们叫着上桌,敬一圈酒,说几句吉祥话,便算完成任务。像这样,三个男人,围着自己的家、自己的桌子,安安静静地端起酒杯……一种微妙的、宣告着某种角色转变的郑重感,沉甸甸地压在杯沿上。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
喜欢平凡的大多数请大家收藏:(m.x33yq.org)平凡的大多数33言情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