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坐下了。”奶奶的声音带着一丝沙哑的庆幸。
高铁平稳启动,加速,窗外的城市景象飞速后退。车厢里渐渐安静下来,只有列车运行的平稳嗡鸣和空调送风的轻响。刚才那场“春运战役”的硝烟和汗水,仿佛被隔绝在了窗外。
奶奶看着窗外飞驰而过的田野、河流、村庄,浑浊的眼睛里映着流动的光影。她小声地数着停靠的站名,每一个陌生的地名都让她觉得新鲜。爷爷则更关注脚下平稳的感觉和车厢里舒适的温度,紧绷的身体终于彻底放松下来,不多时,轻微的鼾声便响了起来。妮妮兴奋了一会儿,也被这平稳的节奏和温暖的空调熏得开始打哈欠,小脑袋靠在妈妈肩膀上,渐渐睡去。爸爸妈妈也闭目养神,脸上长途奔波的疲惫还未完全褪去。
吴迪没有睡。他望着窗外飞逝的风景,看着身边安然入睡或闭目休息的家人,心头被一种巨大的、混杂着疲惫、安心和近乡情怯的复杂情绪填满。那场车站里的“鏖战”带来的心悸渐渐平复,只剩下身体深处泛上来的、被汗水浸透后的微微凉意。他拿出手机,拍了一张家人此刻在列车上的睡颜——爷爷微张着嘴打鼾,奶奶靠着椅背望着窗外发呆,妮妮依偎在妈妈怀里,爸爸闭着眼。窗外是模糊的、飞速倒退的冬日大地。
列车飞驰,缩短着与故土的距离。
当熟悉的乡音开始在车厢广播里响起,当窗外掠过那些印刻在记忆深处的、低矮的山丘轮廓和熟悉的田野肌理,一种难以言喻的悸动在吴迪胸腔里鼓荡起来。到站了!
走出高铁车厢,踏上家乡站台的那一刻,一股凛冽、清冽、带着泥土和干草气息的冷风猛地灌入肺腑!这风,瞬间吹散了旅途的疲惫和车厢里人造的暖意,也带来一种深入骨髓的熟悉感。小站的站台老旧而空旷,远不及清江南站的恢弘,却让吴迪的心瞬间落到了实处。这里的空气是冷的,也是干净的,带着老家特有的、未被城市喧嚣浸染的凛冽味道。
换乘了提前联系好的面包车,在熟悉的乡间公路上颠簸了许久。当车子拐进那条熟悉的村道,远远望见村口那棵落了叶的老槐树,望见自家那熟悉的家的轮廓时,爷爷奶奶浑浊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妈妈轻轻拍醒了还在打瞌睡的妮妮:“妮妮,快看!到家了!”
“可算回来了!”奶奶的声音带着长途跋涉后的沙哑,却充满了由衷的喜悦和放松。
没有多余的寒暄,身体的本能驱使着行动。爸爸、爷爷和吴迪立刻开始卸行李。沉重的蛇皮袋、鼓囊的旅行包、装着新衣服的购物袋……一件件从车上搬下来,堆放在堂屋一角。妈妈和奶奶则像两只归巢的燕子,几乎没做任何停留,放下手里的随身小包,便一头扎进了旁边那间熟悉的、带着烟火气的厨房。
“饿坏了吧?路上肯定没吃好!”奶奶的声音从厨房传来,带着锅碗瓢盆的碰撞声,“我看看还有啥,赶紧弄点吃的垫垫!”
妈妈应和着,已经利落地系上了挂在门后的旧围裙。很快,灶膛里传出柴火噼啪燃烧的声音,铁锅在灶上滋滋作响,熟悉的、带着老家风味的油烟气息升腾起来,霸道地驱散了旅途的尘埃和疲惫。
厨房里的动作麻利得惊人。不过半个多小时,热腾腾的饭菜就端上了桌:一大盘金黄油亮的炒鸡蛋,一碟淋着香油的腌萝卜条,一大碗热气腾腾的白菜炖粉条,还有一盆刚蒸好、冒着热气的白面馒头。饭菜的香气在熟悉的老屋里弥漫开来,带着一种令人心安的力量。
奔波了一路,早已饥肠辘辘。一家人围坐在老旧的桌旁,就着昏黄的灯光,没人说话,只有碗筷碰撞的清脆声响和咀嚼食物的声音。简单的饭菜,却比任何山珍海味都更熨帖肠胃,驱散了身体的最后一丝寒意和疲惫。
饭后,烧好的热水倒进了搪瓷脸盆。昏黄的灯光下,一家人轮流在角落的洗脸架前洗漱。温热的毛巾敷在脸上,洗去旅途的风尘,也洗去了一天的紧张和劳顿。妮妮洗漱完毕,很快就哈欠连天。
各自回到铺好的床上。吴迪躺在自己刚铺好的床上,身下是厚实温暖的棉花褥子,身上盖着带着阳光味道的、沉甸甸的棉被。老屋的夜晚异常安静,只有窗外偶尔传来几声遥远的犬吠,和风吹过屋檐的细微呜咽。这寂静是如此深沉,如此熟悉,仿佛将他温柔地包裹起来。
身体的每一寸肌肉都在叫嚣着疲惫,精神却奇异地松弛下来,像一张被彻底抚平的纸。在这份深入骨髓的安宁与熟悉里,吴迪的意识迅速沉沦下去,几乎没来得及想任何事,就坠入了无梦的、黑甜的睡眠深处。这一觉,沉得如同落入了故乡温暖厚实的大地,是他许久许久未曾有过的酣畅与安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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