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年下来,他的工资,除了最初那微不足道的、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普调之外,再未有寸进。而周围的物价、孩子的教育费用、未来的不确定性,都在无声地上涨。这种收入上的停滞,与他日益增长的家庭责任感和对未来的忧虑,形成了尖锐的矛盾。
起初,那种“不被需要”的感觉还只是隐隐的担忧,如今,在经年累月的固化下,已经演变成一种沉甸甸的、具体而尖锐的焦虑。他看着公司里那些比他年轻的同事,因为参与了核心项目而获得晋升和丰厚的奖金;他听到行业里同龄人跳槽后薪资翻倍的消息;他甚至能感觉到,当初他手把手带出来的赵磊,在技术视野和项目经验上,已经逐渐超越了他这个“导师”。
危机感,像冰冷的藤蔓,缠绕住他的心脏,越收越紧。他意识到,自己所谓的“稳定”,可能是一种温水煮青蛙式的陷阱。他现在拥有的“清闲”和“准时下班”,是以牺牲职业发展前景和未来竞争力为代价换来的。一旦公司业务调整,或者团队结构发生变化,他这个“性价比”不高的“老员工”,很可能成为最先被考虑“优化”的对象。
这种担忧,他无法对正处在事业上升期的林薇倾吐,那会显得自己无能,也会给她增加压力。他更无法对含辛茹苦的岳母言说。于是,所有的焦虑、自我怀疑和那份属于男人的、隐秘的挫败感,都被他死死地压在心底,只在夜深人静、独自对着电脑屏幕发呆时,或者看到银行卡里数年不变的工资入账短信时,才会清晰地浮现出来,啃噬着他的内心。
他脸上的笑容依旧温和,对女儿依旧耐心,对岳母依旧体贴,但林薇还是敏感地察觉到了丈夫身上那股挥之不去的、淡淡的沉郁。她问他,他总以“没事,可能就是有点累”搪塞过去。
家庭的航船,在生活的海面上平稳前行。船头,是女儿如朝阳般蓬勃生长的喜悦和妻子努力划桨带来的动力;船尾,是岳母默默掌舵维持的稳定;而吴迪,则站在船舷边,望着远处可能出现的风浪,心中充满了对航船自身耐力和自己能否应对未来挑战的、日益沉重的忧虑。三岁的年轮,刻下了成长的喜悦,也映照出了一座无形却真实存在的、关于中年职业危机的冰山,正悄然浮出水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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