决心,如同一块烧红的铁,在现实的冷水中淬炼后,会变得坚硬而定型。吴迪转型跳槽的念头便是如此,在经历了大半年日夜不辍的学习、对行业趋势的冷静分析以及对自身处境的清醒认知后,这个决定在他心中已然坚不可摧。然而,人心是复杂的生态系统,理性筑起的高墙,未必能完全阻挡感性藤蔓的悄然缠绕。
当“离开”从一个模糊的可能性变成一个迫近的必然时,吴迪发现,自己对眼前这份占据了职业生涯大半时光的工作,竟滋生出一丝连自己都感到意外的、微弱的不舍。
这不舍,并非源于对公司的深厚感情。这家庞大的科技企业,于他而言,更像是一个提供薪水和平台的庞大机器,人情味淡漠,层级分明。他不舍的,或许也并非那些朝夕相处的同事,虽然关系尚可,但大多止于工作交集,真正能称为朋友的寥寥无几。
那这不舍从何而来?
他坐在熟悉的工位上,目光扫过窗外那片看了多年的、由钢筋水泥构成的单调天际线,手指无意识地拂过因为常年使用而磨得有些光滑的键盘。他忽然意识到,他不舍的,或许是这种持续了数年、早已融入身体记忆的“稳定”节奏本身。是那种早上九点踏入办公室,下午五点半准时离开,无需为业绩焦虑,无需为明天担忧的确定性。是那种工作量适中,压力可控,拥有大量可以自由支配(用于学习或摸鱼)的“带薪”时间的清闲。这种状态,曾让他感到不安,却也让他拥有了充足的时间去陪伴女儿成长,去经营家庭生活,甚至在决定转型后,提供了他蛰伏学习的宝贵空间。
这是一种温水煮青蛙式的依恋,是对舒适区本能的留恋。他知道这片水域不再能滋养他,甚至正在慢慢冷却,但骤然跳出,依然需要克服身体和心理的双重惯性。这丝不舍,像清晨的薄雾,虽不浓重,却足以让即将远行的人,在回头望向身后熟悉的村庄时,心生一丝怅惘。
与此同时,他在AI技术领域的自我修炼,已经取得了阶段性的成果。通过线上课程、开源项目和无数的实践练习,他对机器学习的基本流程——数据预处理、特征工程、模型选择与训练、评估调优——已然了然于胸。对于深度学习,他熟悉了常见的神经网络结构,能够使用TensorFlow或PyTorch框架搭建和训练模型,处理一些图像分类、文本情感分析等经典任务。市面上流行的AI开发工具、常用的算法库和插件,他也能做到得心应手地调用和调试。
理论知识日益充盈,代码能力也在反复练习中保持并提升。然而,一个核心的短板,如同阿喀琉斯之踵,清晰地横亘在他面前——缺乏实际的大型项目历练。他所有的实践都基于公开数据集和个人兴趣项目,规模小,场景理想化,与真实工业界中面临的海量、脏乱数据、复杂的业务逻辑对接、严格的性能要求和线上部署运维等挑战,不可同日而语。简历上,这一块的空白,将是他在求职市场上最容易被质疑的软肋。他知道,下一个阶段的目标,就是必须找到一个机会,将所学应用于实践,哪怕从头开始,薪资低一些,也要填补这个关键的经验缺口。
就在这种对过去一丝不舍、对未来明确规划、对自身短板清晰认知的复杂心境中,那个他潜意识里预感了许久、甚至某种程度上正在等待的时刻,终于到来了。
这是一个看似与往常并无不同的工作日下午。阳光懒洋洋地透过百叶窗,在办公桌上切割出明暗相间的条纹。办公室里,年轻的同事们或在低声讨论,或在键盘上敲击出密集的声响,充满了属于他们的活力。吴迪刚结束一个线上技术分享,正专注地阅读着一篇关于大语言模型(LLM)微调的最新论文,试图理解其中精妙的参数调整策略。
内部通讯软件上,HR部门一位专员的头像闪烁起来,发来一条言简意赅的消息:“吴迪,麻烦现在到3号会议室来一下。”
心脏就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加速跳动起来。一种混合着“终于来了”的释然和面对未知结局的本能紧张,瞬间攫住了他。他关掉论文页面,深吸了一口气,整理了一下并不凌乱的衬衫领口,站起身。周围同事似乎并未察觉异样,依旧沉浸在自己的工作中。他穿过一排排工位,脚步沉稳,内心却如同擂鼓。
3号会议室是专门用于进行这类“敏感谈话”的小房间,隔音良好,气氛压抑。推门进去,那位相熟的HR专员已经坐在里面,面前放着笔记本和一杯水,脸上挂着职业化的、看不出深浅的微笑。
“吴迪,来了,坐。”HR指了指对面的椅子。
吴迪依言坐下,身体微微前倾,表现出倾听的姿态,内心却已进入高度戒备状态。
HR先是惯例性地寒暄,询问了一下近期的工作情况,关心了一下他负责的模块是否稳定,语气轻松得像是一次普通的日常沟通。吴迪也配合着,简要地回答,语气平静,不卑不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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