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7年8月下旬,淞沪会战爆发后的第十天,津浦铁路支线尽头的临时驻地。
闷罐火车的铁闸门被拉开时,一股混杂着泥土与硝烟的风灌了进来。陈砚踩着踏板跳下火车,脚刚落地就陷进了没过脚踝的黄泥里——连续三天的阴雨把这片临时开辟的营地泡成了泥潭,灰黑色的积水里漂浮着稻草、碎布,甚至还有没清理干净的马粪。
“营长,这就是咱们3营的驻地?”王二狗跟在后面跳下来,长衫下摆沾了大片泥点,他踮着脚,小心翼翼地避开积水,“这比咱们贵州老家的牛圈还破……”
陈砚没接话,目光已经扫过了整个营地。
所谓的“营地”,就是在一片荒地上临时搭起的几十顶破旧帐篷,帐篷是灰布的,多数有破洞,雨水正顺着破洞往下滴,帐篷底下垫着的稻草早已湿透,散发着霉味。近百名士兵散落在营地各处,大多坐在帐篷门口的泥地上,光脚踩着草鞋——准确说,是“草片”,不少人的草鞋已经烂得只剩几根草绳,脚趾在泥水里冻得通红,还有人干脆光脚,脚底沾着泥,脚趾缝里嵌着碎石子。
不远处的空地上,几个士兵正围着一个豁口的陶罐,罐里煮着什么,咕嘟咕嘟冒着泡,散发出一股淡淡的红薯味。一个瘦得颧骨突出的士兵正用树枝扒拉罐底,掏出一块半生不熟的红薯,吹了吹就往嘴里塞,烫得直咧嘴也舍不得吐。
“那是2连的弟兄,”赵铁柱跟上来,顺着陈砚的目光看去,声音压低了些,“昨天火车上分的糙米,今天早上就吃完了——粮秣官说师部的补给还没到,让咱们自己想办法。”
陈砚皱紧眉头,走了过去。那几个士兵见营长过来,连忙放下手里的红薯,局促地站起来,沾着泥的手在裤腿上蹭了蹭,眼神里带着怯意——昨天陈砚烧鸦片、分糙米的事已经在营里传开,但“营长”这个头衔,还是让他们本能地紧张。
“罐里煮的什么?”陈砚蹲下身,看着陶罐里剩下的几块红薯,红薯皮上还带着泥,煮得半生不熟,汤水浑浊。
“回、回营长,是红薯……”瘦士兵结结巴巴地说,“昨天从火车上下来时,在附近地里挖的,没、没跟老乡说……”
“挖老乡的红薯,给钱了吗?”陈砚问。
瘦士兵的头埋得更低了:“没、没敢跟老乡要,俺们……俺们没饷,给不起……”
陈砚心里一沉。黔军穷,他从史料里读过,但亲眼看到士兵靠偷挖老乡红薯填肚子,还是觉得堵得慌。他站起身,对那几个士兵说:“以后要吃的,跟王文书说,我去跟附近的乡绅商量,按市价买,不能抢老乡的东西——咱们是当兵的,不是土匪。”
士兵们愣了愣,眼里突然亮了亮,瘦士兵小声问:“营长,真、真能有粮?”
“能。”陈砚点头,转头对王二狗说,“你记一下,下午去附近的张家庄,找乡绅张老财——我记得账上,跟他有过往来,先借两百斤糙米,就说我陈砚借的,抗战结束后一定还。”
王二狗连忙掏出皱巴巴的小本子,用炭笔在上面画着,嘴里念叨:“张家庄,张老财,借糙米两百斤……营长,这张老财以前跟原身要过好处,会不会不借?”
“他会借。”陈砚语气肯定,“现在是战时,他要是不借,传出去说他‘通敌’,他担不起这个罪名——你就按我说的去,要是他刁难,就提师部的名义。”
王二狗似懂非懂地点点头,把小本子揣进怀里,又忍不住问:“营长,咱们营里现在到底还有多少粮?昨天分完糙米,我查了账,只剩不到五十斤陈米,还是发霉的……”
“先借,以后再想办法。”陈砚拍了拍他的肩膀,“你先去办这事,我去看看咱们的‘家当’。”
所谓的“家当”,就是堆在营地西北角的武器。陈砚踩着泥走过去,越走近心里越凉——三十多支汉阳造斜靠在断墙上,枪身锈迹斑斑,有的枪托已经断裂,用绳子绑着;五挺重机枪被盖在一块破油布下,油布底下积了水,机枪的枪管上满是锈痕,连散热片里都塞着枯草和泥块。
“营长,您看这枪……”赵铁柱跟过来,蹲下身拿起一支汉阳造,试着拉了拉枪栓,“咔嗒”一声,枪栓卡在了中间,怎么也拉不动,“这枪要是上了战场,别说打鬼子,能不能打响都是个问题。”
陈砚接过那支枪,手指抚过锈迹斑斑的枪身。枪膛里黑乎乎的,他凑过去看了一眼,里面全是铁锈和污垢,显然是很久没清理过了。他又走到重机枪旁,掀开破油布,伸手摸了摸机枪的扳机——扳机上的铁锈已经结块,轻轻一按,居然没反应,像是被焊死了一样。
“这五挺机枪,什么时候坏的?”陈砚问。
赵铁柱叹了口气:“打从咱们从贵州出来就没好过。原身说要等师部发新的,就一直堆在这,下雨也没人管,现在怕是连零件都锈住了。”
陈砚蹲下身,仔细检查机枪的零件——枪管、枪架、弹仓,多数零件都有不同程度的锈蚀,有的弹仓里还卡着发霉的子弹,子弹壳已经和弹仓粘在了一起。他试着拆开机枪的弹仓,费了很大劲才把弹仓卸下来,里面的子弹已经变形,根本没法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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