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九点五十，我把手机调成飞行模式塞进枕头底下——屏幕最后一眼是微信工作群的未读消息，小红点像颗刺，我咬着牙把它按进黑暗里。窗帘拉得比往常紧，只留了条细缝漏进楼下路灯的光，落在被子上像道淡银的痕。我摸了摸床单上的霉点，昨天还硌得慌，今晚居然没感觉了。
躺下来的时候，后背贴着凉丝丝的席子，我盯着那条银痕数羊——一只，两只，三只……以前数到一百只还清醒得能写PPT，今晚数到第三十七只，眼皮就开始发沉。意识飘起来的时候，我迷迷糊糊想起白天翻的《百年孤独》，奥雷里亚诺上校摸冰块时的温度，居然顺着书页渗进了梦里——那是种带着甜味的凉，像小时候吃的橘子味冰棍。
醒来时，我先听见了鸟叫。
不是楼下超市大喇叭的噪音，不是邻居家小孩的哭闹，是清凌凌的、从窗外树桠里钻进来的鸟叫。我睁开眼睛，阳光正顺着窗帘缝爬进被窝，落在我手背上，暖得像妈妈的手掌。摸过手机，屏幕显示7:13——我居然睡了九个小时？！
我猛地坐起来，后颈没有往常的酸痛，肩膀也松快得像卸了块石头。赤脚踩在地板上，凉丝丝的触感从脚尖窜到头顶，我对着镜子揉了揉眼睛——瞳孔里的血丝消了大半，眼角的细纹淡得几乎看不见，连熬夜熬出来的黑眼圈都褪成了浅灰色。
我立刻闭起眼睛。
蓝光像早就等在那里，顺着意识的缝隙钻出来。健康点数那一行明明白白写着“15/100”，下面跳出来一行浅金色的提示：「完成优化建议：规律作息（早睡早起），获得健康点数+10」。我盯着那行字，手指无意识地掐了下大腿——疼，尖锐的、真实的疼，不是梦。
“我靠……”我对着镜子小声骂了句，声音里带着颤音。镜子里的人眼睛发亮，嘴角翘得快到耳根，像大学时拿到国家奖学金那天——那时候我也是这样，站在教学楼走廊里笑，连风都带着桂花香。
厨房的冰箱上还贴着昨天写的便签，歪歪扭扭的“十点睡觉”四个字，墨汁没干时晕开的小团，现在看着像朵绽放的花。我打开冰箱，昨晚剩的半颗白菜居然还新鲜，叶子上的水珠闪着光。我煮了两个鸡蛋，还煎了片火腿——以前加班到深夜，连泡面都懒得煮，现在居然有心思守着锅等鸡蛋凝固。
鸡蛋在锅里滋滋响，香气飘满屋子的时候，我突然想起三年前的自己。那时候刚毕业，每天早高峰挤地铁，沙丁鱼罐头似的车厢里，我举着电脑改PPT，屏幕光照得脸发白。有天早上，我在地铁上睡着了，头撞在旁边大叔的公文包上，抬头看见他皱着眉的脸，赶紧连声说对不起——那时候我以为，一辈子都要这样过下去。
早餐端上桌时，阳光刚好爬过窗台。煎蛋的边缘焦成金黄色，火腿的油星子渗进鸡蛋里，咬一口，香得我眯起眼睛。我摸出手机，打开睡眠APP——深度睡眠七个小时，这是我三年来第一次超过两个小时。APP的图标在屏幕上闪着，像颗小太阳。
吃完早餐，我搬了把椅子坐在阳台。楼下的槐树正开着花，风一吹，细碎的花瓣飘进阳台，落在我膝盖上。我捡起一片，花瓣上还带着晨露，凉丝丝的。意识里的面板还在，蓝光像层薄纱，裹着我每一个念头——我试着想了想“开心”，面板上的“情绪记录”立刻跳出来一个向上的小箭头，健康点数居然涨了1点。
“原来这样也可以？”我对着花瓣小声说。风把我的话吹走，吹到楼下去，吹进槐树林里。远处传来卖豆浆的吆喝声，清凌凌的，像首歌。
我突然想起昨天的自己，蹲在厨房煮面，对着翻滚的水说“要不试试”。那时候的我，像只被困在笼子里的鸟，撞得头破血流还在扑腾。现在笼子开了，我居然有点不敢飞——但翅膀已经展开了，风正顺着羽毛往上窜。
中午的时候，我下楼去买酱油。楼下的阿姨抱着小孙子在树荫下玩，小孙子举着个塑料飞机，喊着“飞呀飞呀”。阿姨看见我，笑着打招呼：“小陆今天这么早？”我也笑，递过去一颗水果糖——是早上在超市买的，橘子味的，像小时候吃的冰棍。
阿姨接过糖，小孙子立刻扑过来要，阿姨拍了拍他的脑袋：“谢谢叔叔。”我摸着小孙子的头，他的头发软得像棉花，手指碰到我手背时，我突然想起面板的“良性互动”——昨天我还在想，怎么才能获得生活基金，现在居然有点期待了。
回到家时，阳光已经爬上了阳台的栏杆。我坐在椅子上，翻着《百年孤独》，书页里夹着片槐花瓣。意识里的面板静静浮着，健康点数16/100——刚才摸小孙子的头，居然涨了1点。我笑着翻了页书，奥雷里亚诺上校还在摸冰块，而我，终于摸到了属于自己的阳光。
傍晚的时候，我去江边散了步。江水泛着金红色的光，渔船的帆影在远处晃着。我蹲在江边，摸了摸江水——凉丝丝的，带着点泥土的味道。风里飘来烤肠的香气，卖烤肠的大叔喊着“两块钱一根”，我买了一根，咬一口，烫得直吸气，却笑得像个孩子。
晚上十点，我准时躺上床。窗外的月光爬上窗台，落在我手背上。我闭起眼睛，面板的蓝光还在，像颗星星。我想起早上的鸟叫，想起煎蛋的香气，想起小孙子软乎乎的头发——原来生活可以这么轻，这么甜，像槐花瓣落在舌尖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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