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桀的世界在那一瞬间坍缩了。
乱葬岗的恶臭、士卒惊恐的嘶喊、远处邯郸城破败的轮廓、身后青黛虚弱的喘息,一切的一切,都如同被投入水中的墨迹,迅速晕开、模糊、消隐。视野的中心,只剩下这张被污泥和血渍亵渎的、却依旧能让他灵魂为之颤栗的脸。
“玉树…” 两个字从撕裂的喉咙里挤出来,破碎得不成调子。他猛地扑跪下去,双膝砸在冰冷黏腻的尸骸堆上,骨头发出沉闷的撞击声也浑然不觉。颤抖的手,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恐惧,拂开她脸颊上黏连的污秽发丝和干涸泥块。指尖触碰到那冰凉皮肤的瞬间,一股微弱的、如同游丝般的生命气息,透过指尖传来,虽然微弱得几近于无,却像一道惊雷,劈开了阮桀心中冻结的绝望坚冰!
她还活着!
狂喜如同岩浆,瞬间冲垮了理智的堤坝。阮桀小心翼翼地避开她颈项旁那块刻着刺眼“吕”字的粗糙木牌,手臂穿过她的颈后和膝弯,用尽全身残余的力气,想将这个失而复得的珍宝揽入怀中。她的身体冰冷而僵硬,轻得令人心碎,仿佛一具被遗弃的玉雕。就在他手臂用力,试图将她从污秽的尸骸中抱起的刹那——
“呃啊!”一声压抑的痛苦呻吟从玉树紧闭的唇间逸出,极其微弱,却像一把钝刀狠狠剜在阮桀心上!她的眉头骤然紧锁,仿佛承受着巨大的痛楚,身体在他臂弯里无意识地剧烈抽搐了一下,随即又陷入更深的死寂。
“别动她!”青黛不知何时挣扎着爬了过来,声音嘶哑急促,带着守墓人特有的、对生命气息的敏锐感知,“她伤得很重!体内…有股极其混乱的力量在冲撞!强行移动会要了她的命!” 她脸色惨白如金纸,嘴角的血迹未干,一只手死死按住自己剧痛翻腾的胸口,另一只手却毫不犹豫地按在了玉树冰冷的手腕上。指尖刚泛起一丝极其微弱的青色光晕,试图探查,那光晕却如同风中残烛般剧烈摇曳,随即“噗”地一声彻底熄灭。青黛闷哼一声,身体晃了晃,眼中充满了无力感和更深的自责。这个时代的规则对她体内守墓人力量的排斥,已经到了致命的边缘。
几乎在青黛出声的同时,远处传来了更加嘈杂的呼喝和脚步声,如同闷雷滚过死寂的乱葬岗!
“在那!妖人还在那边!”
“快!围起来!别让他们跑了!”
“吹号!召集人手!”
刀疤脸士卒的惨嚎和惊恐的呼喊显然引来了更多巡逻的赵卒。影影绰绰的人影正从城墙阴影和低矮的土丘后快速围拢过来,更多的青铜戈在残阳下闪烁着冰冷的杀意。空气瞬间绷紧,死亡的绳索再次套上了阮桀的脖颈。
不能再等了!
阮桀眼中血丝密布,牙关紧咬。他猛地俯身,用尽最后的温柔,小心翼翼地将玉树冰冷僵硬的身体打横抱起。她的头无力地靠在他的臂弯里,乌黑的发丝垂落,沾染着污泥。那份轻飘的重量,此刻却沉重得让他几乎窒息。右臂上,那被玄鸟血脉暂时压制的戮神血纹,在感受到玉树体内混乱气息的刺激下,再次传来冰冷刺骨的悸动和一丝贪婪的渴望。身后的金红光翼虚影因主人的剧烈情绪波动而明灭不定,光焰吞吐,散发出灼热而威严的气息,将扑近的几只乌鸦惊得怪叫着飞远。
“走!”阮桀从牙缝里挤出这个字,目光如受伤的孤狼扫过青黛。
青黛强撑着剧痛和眩晕,咬牙点头。她挣扎着爬起,踉跄着跟在阮桀身后。此刻的阮桀,怀抱玉树,如同守护着最易碎的琉璃盏,每一步都踏得异常沉重。脚下是滑腻的腐尸和嶙峋的白骨,身后是越来越近的追兵呼喝,怀中是生死不知的爱人。金红光翼在他身后微微展开,如同燃烧的屏障,暂时阻挡了零星射来的几支力道不足的骨箭和投石,发出“叮当”的脆响和灼烧的嗤嗤声。
他们跌跌撞撞地冲出那片散发着冲天死气的洼地,沿着一条被车辙和脚印压得泥泞不堪的小道,向着邯郸城西那片如同巨大伤疤般附着在城墙根下的贫民窟亡命奔逃。
夕阳的最后一丝余晖彻底沉入地平线。浓重的暮色如同墨汁,迅速洇染开来。邯郸城那高大却处处透着破败气息的夯土城墙,在昏暗中投下巨大而压抑的阴影,如同一头蛰伏的、伤痕累累的巨兽。城墙脚下,是密密麻麻、低矮歪斜的土坯房和窝棚。这些建筑大多用黄泥混着麦草夯成,墙壁上布满裂缝,屋顶覆盖着杂乱腐朽的茅草或破旧的苇席。狭窄得仅容一人通过的“街道”如同迷宫般交错,流淌着混合了污水、粪便和劣质柴火烟气的刺鼻气味。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深入骨髓的贫穷、绝望和麻木。
阮桀抱着玉树,一头扎进这片散发着浓烈生活秽气的阴影里。光线骤然暗了下来,只有零星几点昏黄的油灯光芒从破败的门窗缝隙中透出,如同垂死者的眼睛。脚下是深一脚浅一脚的泥泞,混杂着各种难以辨别的污物。两侧低矮的窝棚里,传来压抑的咳嗽声、孩童虚弱的啼哭声、还有锅釜碰撞的沉闷声响。偶尔有面黄肌瘦、眼神空洞的贫民从门洞里探出头,看到阮桀三人奇异的穿着和他身后那对若隐若现、散发着不祥金红光芒的“翅膀”,无不惊恐地缩了回去,迅速关上摇摇欲坠的破门板,仿佛躲避瘟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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