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94年的初夏,一股远比天气更燥热、更充满火药味的气息,在欧洲的数学界,尤其是在德国的几个顶尖学术中心,悄然弥漫开来。引发这场不大不小风暴的,是一篇发表在哥廷根大学一份不那么起眼、但以其包容性着称的数学期刊上的论文,标题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激起了层层涟漪——《论素数分布的几何本质》。作者署名:艾莎·黎曼。
论文的篇幅并不长,与阿达马、瓦莱·普桑那些论证缜密、篇幅浩繁的宏论相比,它甚至显得有些“单薄”。但正是这种“单薄”,与其内容所展现出的惊人野心和颠覆性视角,形成了强烈的反差,刺痛了当时主流数学界,尤其是占据主导地位的柏林学派那根崇尚严格、循序渐进的敏感神经。
论文的副本,如同带着疫病的信件,迅速在柏林大学、哥廷根大学、乃至巴黎和维也纳的一些数学家的书桌上流传开来。起初,人们或许是带着一丝好奇,甚至是怜悯——想看看那位体弱多病、据说继承了黎曼某些奇异直觉的“才女”,在素数定理已被证明的既定事实下,还能有何高论。然而,当人们真正开始阅读这篇论文时,那种漫不经心迅速被一种混杂着震惊、困惑、乃至恼怒的情绪所取代。
保守派的抨击:柏林学派的愤怒
反应最激烈、最不加掩饰的,来自柏林。以利奥波德·克罗内克(尽管他年事已高,但其思想影响深远)的精神继承者们为代表的柏林学派,崇尚算术化和极致的严格性,对任何“无限”、“几何直观”和“存在性证明”抱有根深蒂固的怀疑。艾莎的论文,几乎像是专门为触怒他们而写的。
“一派胡言!彻头彻尾的形而上学!”一位柏林大学的资深教授在研讨会上,将期刊重重地拍在桌上,脸色因激动而泛红,“黎曼的这个女儿,她完全无视了阿达马和瓦莱·普桑那些坚实、优美、每一步都经得起最严格检验的分析工作!她在一个自己臆想出来的、定义模糊的‘空间’里自说自话!”
“素数流形?渐近贝蒂数?”另一位附和道,语气中充满了嘲讽,“这些词听起来很高深,但请你告诉我,这个‘流形’的局部坐标卡在哪里?它的微分结构如何定义?它的存在性公理是什么?她给出了哪怕一个ε-δ语言下的严格构造吗?没有!什么都没有!只有一堆华丽的比喻和看似深刻的‘洞察’!”
批判的焦点集中在论文的“非数学性”上。在柏林学派看来,数学的进步必须建立在无可挑剔的逻辑链条和明确定义的基础上。而艾莎的论文,通篇充满了“可以视为”、“相当于”、“暗示着”这类在他们看来极其不严谨的表述。她构建了一个宏大的几何叙事,将素数分布归结为一个虚构的“流形”的拓扑性质,但对这个流形本身最基本的数学定义却语焉不详。这触碰了他们的底线。
“这根本不是数学,”最初的抨击者总结道,语气斩钉截铁,“这是形而上学几何学!是披着数学外衣的哲学幻想!她试图用一幅看似优美的几何画卷,来掩盖论证核心的空洞与跳跃。如果我们容忍这种风格,数学的严谨性将荡然无存!”
这种批评并非全无道理。艾莎的论文,确实更侧重于提出一个全新的、统一的解释框架,一种世界观的转换。她急于展示那条通往深邃理解的捷径,以至于在“铺路”(即严格定义每一个基础概念)方面,显得过于急切和简略。在崇尚一步一个脚印、用严密分析攻克堡垒的柏林学派看来,这无疑是异端,是对数学神圣性的亵渎。
克莱因:矛盾的综合体
在哥廷根,反应则更为复杂,尤其是来自菲利克斯·克莱因的评判。克莱因与柏林学派的极端保守不同,他本人就是几何学大家,他的《埃尔兰根纲领》试图用群论统一几何,本身就充满了综合性与纲领性的雄心。因此,他对艾莎论文的态度,远非简单的否定,而是一种极其矛盾的欣赏与质疑的交织。
克莱因在自己的书房里,对着那篇论文沉思了良久。他召见了艾莎——这次会面安排在他在大学的办公室,一个堆满书籍、模型和图纸,充满了学术权威气息的地方。艾莎依旧苍白瘦弱,裹在深色的衣裙里,像一株在强风中随时会折断的芦苇,但她的眼神,却异常平静,甚至带着一种准备接受审判的坦然。
“艾莎小姐,”克莱因开口了,他的语气比两年前研讨会上那次打断要平和许多,但锐利的目光依旧透过镜片,审视着眼前的年轻女子,“我仔细阅读了你的论文。”
他停顿了一下,似乎在斟酌词句。“我必须说,这篇论文展现出的想象力和几何洞察力,是惊人的,甚至可以说是……黎曼式的。”他提到了她父亲的名字,这是一种极高的、却也充满压力的评价。“你将素数定理这样一个深刻的分析结论,归结为一个拓扑不变量(贝蒂数)的渐近行为,这种统一的视角,这种试图穿透表象、直抵数学结构核心的野心,我非常……欣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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