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5年夏天,干休所院子里那棵梨树结的果子格外多,沉甸甸地压弯了枝头。柳映雪正在树下支起竹竿,准备晒些豆角干。老六的儿子磊磊放暑假来住,这会儿蹲在旁边帮忙择豆角。
“姥姥,”磊磊忽然问,“您小时候也住这样的院子吗?”
柳映雪手里的动作顿了顿。这孩子十五岁了,正是对什么都好奇的年纪。
“不是。”她继续把豆角搭在竹竿上,“姥姥小时候住的是土坯房,墙是泥糊的,屋顶铺茅草。”
“茅草屋?”磊磊睁大眼睛,“那下雨不漏吗?”
“漏啊。”柳映雪笑了,“一下雨,家里就得摆满盆盆罐罐接水。滴滴答答的,像奏乐。”
她说得轻松,磊磊却听得认真:“那冬天呢?冷吗?”
“冷。烧炕,可柴火不够,后半夜炕就凉了。”柳映雪把最后一根豆角搭好,拍拍手上的灰,“得缩在被窝里,等天亮了赶紧起来干活,活动活动就暖和了。”
磊磊若有所思:“姥姥您小时候真不容易。”
“那时候都这样。”柳映雪在树下的石凳上坐下,拿起蒲扇轻轻摇着,“你太姥爷太姥姥那辈更不容易,兵荒马乱的。比起来,姥姥算赶上好时候了。”
正说着,念念带着侄女萌萌来了。萌萌今年大学毕业,刚分配回北疆中学当老师。她手里拿着个笔记本,见到柳映雪就说:“姥姥,我们学校在编乡土教材,想收集些老一辈的故事。您能给讲讲吗?”
柳映雪接过念念递来的茶水,抿了一口:“我这老婆子有什么好讲的。”
“您经历丰富啊。”萌萌挨着姥姥坐下,“我跟我妈说好了,这段时间就住这儿,每天听您讲一点。”
念念笑道:“妈,您就给她讲讲。她现在可较真了,说要还原真实的历史。”
柳映雪看看外孙女期待的眼神,又看看院子里青青的梨果,终于点点头:“行,那就讲。不过得慢慢讲,一天讲一点,讲多了累。”
从那天起,每天晚饭后,萌萌就搬个小凳子坐在柳映雪身边,打开笔记本。有时候顾长风也在旁边听着,偶尔插一两句。三个儿子周末回来,也会加入。渐渐的,听柳映雪讲过去的事,成了这个夏天家里的固定节目。
起初,萌萌问得小心翼翼:“姥姥,您第一次离家是什么时候?”
“十七岁。”柳映雪手里纳着鞋垫,针线在布面上穿梭,“嫁到邻村去。那天是腊月二十六,天还没亮就出门,坐的驴车。”
“您害怕吗?”
柳映雪停下针线,想了想:“怕。也不怕。怕的是不知道前头是什么日子,不怕是因为……反正家里也穷,嫁出去还能少张吃饭的嘴。”
她说得平淡,萌萌的笔却在纸上停住了。
“写啊。”柳映雪抬眼看看她,“怎么了?”
“姥姥,您说得太……平静了。”
柳映雪笑了:“都过去多少年了,不平还能怎么着?”她继续纳鞋垫,“后来才知道,怕是对的。那家人不好相与。”
接着讲到在李家做媳妇的日子。柳映雪说得很细:每天天不亮起来挑水、做饭,伺候公婆吃饭,然后下地干活,中午回来做午饭,下午继续干活,晚上还得做针线到深夜。
“那时候最盼下雨。”她说,“一下雨就不用下地,能在屋里做针线,算是歇着了。”
老大听得皱起眉头:“妈,您就没想过跑?”
“往哪儿跑?”柳映雪摇摇头,“娘家回不去,跑出去没饭吃。那时候的妇女,不像你们现在,有工作,能独立。”
她讲到了李建业参军,讲到公婆的刁难,讲到偷听到真相的那个夜晚。讲到这些时,她的语气依然平静,像是在讲别人的故事。只有手里的针线有时会停一下,但很快又继续。
“后来呢?”老三问,“您怎么离的婚?”
讲到公审大会,柳映雪的话多了些。她说自己怎么收集证据,怎么找妇联,怎么在大会上一条条摆出来。
“台下站满了人,都是乡里乡亲的。”她说,“我站在台上,手里攥着那些纸,手心里都是汗。可一想到这些年受的罪,就不怕了。该怎么说就怎么说,一句不落。”
顾长风这时插话:“你妈那时候可厉害了,条理清楚,证据确凿。连法官都说,没见过这么会摆事实讲道理的妇女。”
柳映雪看他一眼:“你还记得?”
“怎么不记得。”顾长风笑了,“我后来听说的。都说柳家屯出了个女能人,把负心汉告倒了。”
“后来就判离了。”柳映雪接着说,“判完那天,我从法院出来,站在大街上,觉得天都亮堂了。那是1949年秋天,天本来就好,可我就是觉得特别亮。”
萌萌的笔在纸上沙沙响。她抬起头:“姥姥,您当时哭了吗?”
“没哭。”柳映雪想了想,“就是想赶紧走,离开那个地方,重新开始。”
故事讲到北疆,气氛轻松起来。柳映雪说到刚来时的不适应:北方的冷,干燥,还有完全不同的饮食习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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