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失控的感觉，让他暴躁，却也让他……开始笨拙地反思。
他似乎，真的吓到他的小兔子了。
而他的小兔子，在用这种沉默又疏离的方式，表达着他的害怕和不满。
这天下午，阿雅送来了一些新鲜的、红艳艳的火焰莓。
这是凌月之前很喜欢的一种果子，酸甜多汁。
雷恩拿起一颗，走到坐在床边、望着门帘外出神的凌月面前，递给他。
凌月看了看他手中的果子，又看了看他，犹豫了一下，才小声说了句“谢谢”，接了过来，小口小口地吃着，依旧没有多余的表情和话语。
雷恩站在他面前，高大的身影投下沉重的阴影。
他看着凌月低垂的、浓密如蝶翼的睫毛，看着他安静咀嚼的侧脸，一种陌生的、酸涩的情绪在他心头蔓延。
他沉默了很久，久到凌月都快把手里的果子吃完了。
终于，他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极其艰难地开口，声音低沉而沙哑，带着一种与他气质全然不符的笨拙：
“那天……我……”
他顿了顿，似乎在搜寻合适的词汇，这对于习惯用力量和命令解决问题的狼族族长而言，显然十分困难。
“……不该那么凶。”
他最终挤出了这几个字，语气生硬得像是在念某种拗口的咒文。
凌月吃东西的动作停了下来，有些惊讶地抬起头，紫眸睁得圆圆的，看向雷恩。他似乎没料到雷恩会说出这样的话。
雷恩被他那纯净的、带着诧异的目光看得有些不自在，别开了视线，下颌线绷得紧紧的，耳根处似乎泛起了一丝极淡的、不易察觉的红晕。
他补充道，语气依旧硬邦邦的：
“以后……不会了。”
这句近乎保证的话，让凌月眼中的诧异慢慢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小心翼翼的打量和思索。
他看着雷恩那副明明不习惯却还是勉强自己解释的别扭样子，心里的那点害怕和委屈，好像……消散了一些。
他其实记得雷恩对他的好。
记得他给自己好吃的，记得他给自己编草环，记得他在自己生病时整夜抱着自己，记得他怕自己苦而准备的蜂蜜……
他只是，被那天雷恩突然爆发的、可怕的戾气吓到了。
现在，这个看起来很凶很凶的狼族族长，好像在……道歉？
虽然道得很别扭，很不熟练。
凌月眨了眨眼睛，心里的天平开始倾斜。
他那简单的思维，更容易记住和感受那些直接的、好的东西。
他看着雷恩紧绷的侧脸，忽然觉得，他好像……也没那么可怕了。
他低下头，看着手里还剩一小半的火焰莓，想了想，将那颗最红最饱满的果子，递到了雷恩面前。
雷恩一愣，幽绿的目光落在那颗递到眼前的红果子上，又看向凌月。
凌月的脸颊微微泛着粉，紫眸里带着一点点残留的怯意，但更多的是一种尝试性的、软软的示好：
“这个……很甜，给你吃。”
那一刻，雷恩感觉自己的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酸软得一塌糊涂。
所有的烦躁、憋闷、无力感，在这一刻，都被这颗小小的、带着试探意味的果子驱散了。
他的小兔子，愿意重新靠近他了。
他伸出手，没有去接那颗果子，而是就着凌月的手，低头，直接将那颗果子咬进了嘴里。
甘甜的汁液在口中爆开，确实很甜。
但更甜的，是凌月眼中那重新燃起的、细微的依赖和亲近。
他咀嚼着果子，目光深深地看着凌月，喉结滚动，最终只吐出两个字：
“……很甜。”
凌月看着他吃了果子，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个浅浅的、带着点羞怯的笑容，虽然不如以前灿烂，却足以让雷恩悬了几天的心，彻底落回了实处。
僵局，被一颗果子打破了。
从那天起，两人之间的关系，开始以一种缓慢而微妙的速度回暖。
凌月渐渐放下了那份警惕。
重新开始会在雷恩喂食时，因为吃到喜欢的东西而微微眯起眼睛；会在雷恩编织草环时，好奇地凑过去看。
晚上被雷恩抱着时，也不再那么僵硬，偶尔会无意识地在他怀里蹭一蹭。
而雷恩，也似乎在那次笨拙的“道歉”中，领悟到了什么。
他依旧强势，依旧掌控着一切，但他开始更加注意控制自己的情绪，尤其是对灰灰的态度。
他不再用充满杀气的眼神威慑它，虽然依旧不允许它过于靠近凌月，或者玩闹得太疯，但至少，默许了它在屋子里自由活动，默许了凌月与它进行那些“安全”的互动。
他甚至会在阿雅送来适合幼崽磨牙的肉干时，随手扔一块给眼巴巴望着他的灰灰。
这个举动，让凌月惊讶地睁大了眼睛，随即脸上露出了毫不掩饰的、惊喜的笑容。
“雷恩！你给灰灰肉干了！”
他像是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紫眸亮晶晶地看着雷恩。
雷恩被他那惊喜的目光看得有些不自然，冷哼一声，别开脸：
“它吵。”
凌月却不管他的借口，开心地跑过去，摸了摸因为得到肉干而兴奋摇尾巴的灰灰的脑袋，然后又跑回雷恩身边，仰着小脸，对他露出了一个无比灿烂、毫无阴霾的笑容：
“谢谢你！雷恩！你真好！”
再次被发“好人卡”的雷恩，看着眼前这晃眼的笑容，感受着那久违的全然信赖，胸腔里被一种温热的、饱胀的情绪填满。
他伸出手，揉了揉凌月光滑的银发，动作依旧有些生硬，却带着一种不容错辨的珍视。
“嗯。”
他低低应了一声。
只要他的小兔子能一直这样对他笑，那么，容忍一只无关紧要的小崽子，似乎……也不是那么难以接受的事情。
主屋内，气氛终于恢复了往日的平和，甚至比之前更多了一丝历经波澜后的、更加牢固的温情。
雷恩看着和灰灰分享着肉干、笑得眉眼弯弯的凌月，幽绿的瞳孔深处，是沉淀下来的、深不见底的满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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