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州市委书记办公室。
大理石办公桌上,那套李达康视若生命的宜兴紫砂壶,已经成碎片。
烟灰缸里堆积的烟头。
李达康的眼睛死死钉在墙上的液晶电视上。
屏幕里,公安厅长祁同伟的脸,被无数闪光灯照得亮如白昼。
他那张堪称完美的“表演型”微笑,热情洋溢,却让李达康感觉有利刃在刮自己的骨头。
“……是谁,给丁义珍闻风而逃的时间?”
“……是谁,能把消息送得比我们执法者的脚步还快?”
“……这背后,是不是有一张更大的网?是不是有更高级别的‘保护伞’?”
一连三问,通过电波传遍汉东的千家万户。
每一个字,都像一记耳光,左右开弓,狠狠扇在李达康的脸上。
保护伞!
丁义珍是他李达康一手提拔的心腹!
这京州,是他李达康经营多年的地盘!
祁同伟这已经不是泼脏水,这是在全省人民面前,把他李达康的头按在烧红的铁板上,反复炙烤!
桌上,私人手机的屏幕已经碎成蛛网,依稀能看到一分钟前与省委沙瑞金书记的通话记录。
沙书记的声音听不出情绪,只让他“稳住局面,配合调查”。
稳住局面?
京州现在的“局面”,已经成一个天大的笑话!
“咔哒。”
办公室的门被推开一条缝,秘书小刘的脑袋探进来,声音发虚:“书记,光明区的材料……”
话音未落,他看到此生难忘的一幕。
李达康死死盯着电视屏幕上祁同伟那张脸。
他缓缓拿起桌上那部屏幕碎裂的手机,手臂后拉,肌肉绷紧到极限,然后猛地发力!
手机化作一道黑色的残影,脱手而出。
“砰——!”
一声巨响,手机正中液晶电视屏幕的中央——正中祁同伟那张微笑着的脸上。
屏幕瞬间炸裂,黑屏,闪烁着垂死的电火花。
李达康胸口剧烈起伏。
“祁……”
“同……”
他拿起桌上最后一件完好的东西——那支派克钢笔,猛地插进厚重的实木桌面,笔身没入三分!
“伟……”
小刘吓得魂飞魄散,他飞快的关门退出去。
……
黑色的奥迪A6,无声地滑行在京州的夜色里。
后座上,祁同伟靠着椅背,闭着双眼。
雨刮器单调地刮着玻璃上的零星夜雨,车内只有空调的微风声。
他放在膝盖上的手,食指在有节奏地轻轻叩击着。
脑海中,一个画面一闪而过。
不是这一世的风光,而是上辈子,在汉东大学的操场上,在无数人的注视下,他单膝跪地,递出那束花的瞬间,梁璐脸上那抹混杂着胜利与轻蔑的笑。
画面破碎。
祁同伟的指节叩击,停一瞬,随即恢复原有的节奏,只是力道重半分。
他不恨梁璐,那只是一个工具。
他要的,是让那些自诩为棋手,将他祁同伟视为棋子,随意摆弄、随意牺牲的人,亲眼看着自己引以为傲的棋盘,被一寸寸地烧成灰烬!
“厅长,到了。”心腹秘书的声音从前排传来。
祁同伟睁开眼。
他推门下车,回到省公安厅那间还残留着雨前龙井茶香的办公室。
他脱下风衣,一丝不苟地挂好,走到办公桌后坐下。
这个习惯性的动作,是他即将做出重大决定的前兆。
他在等。
等一个注定会来的电话。
桌上那部红色的内部专线电话,骤然响起。
祁同伟拿起听筒,在他开口的前一秒,他的眼神是冰冷的。
“喂。”
声音出口的刹那,他的呼吸都带上可以被听筒捕捉到的急促。
“同伟。”高育良的声音传来。
“老师。”祁同伟的声音瞬间切换。
“老师,我……我对不起您的栽培!”
“人抓到了,就是大功。”高育良打断他,声音依旧平稳。
祁同伟没有接话,只是呼吸声重几分。
“只是,”高育良的语气微微一转,“场面,闹得太大了。记者面前,有些话,说得太满了。”
来了。
祁同伟声音陡然拔高,充满被逼到悬崖边的愤懑和委屈。
“老师!我没办法啊!是李达康!是他逼我的!”
“哦?”高育良的声调起来变化。
“他的人!”祁同伟的声音里充满控诉,
“从我出省厅大门,市局的车就跟上!不远不近,说是配合,其实就是监视!检察院那边行动一扑空,消息第一个就捅到我这儿!”
“他就是想等丁义珍跑掉,好把‘泄密’、‘抓捕不力’的锅,严严实实地扣在我头上!扣在我们省厅头上啊!”
“丁义珍是他的人,出了事,他不想着担责,他只想找人背锅!”
“老师,我能怎么办?我只能把记者叫来!我只能把事情捅破天!我只能把水搅浑!他李达康才不敢明目张胆地栽赃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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