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五厌烦“小娘儿们”这个称呼，但店内都是相熟的酒客，她虽然心跳加速了几分，也并不十分害怕，只装作没听见，笑盈盈给别人沽酒。
那两位理都不理二保，张着嘴巴笑着朝小五这边走过来，其中一个还伸手抓住小五的手：“听说你会唱曲儿？来给爷唱一个，爷有赏。哈哈哈哈！”
小五被他一抓，酒斛里的酒洒了一半，便压着心中的厌恶抬头观看。那人比小五高出两头，一张大胖脸上镶嵌着一双绿豆般大小的眼睛，像极了一颗长了芽的烂土豆；脖子像是一两年没洗过，染得圆领都是油的，短衫短裤也油渍麻花，看着像经年没换过衣服。
二保忙跑过来拦下，躬着身子请两位客人去那边空位上坐：“二位爷要什么酒，什么菜？小人好给您准备着。想听曲儿也容易，一会儿闲些就唱。”
那人根本不理二保，只拉着小五的***笑着摩挲。小五虽然心里厌烦，但进门是客，只能笑着抽回手招呼：“您是客，这位外带的爷也是客，都是贵人，且让我打完酒再唱。”
“果然是个识趣儿的！”那两人哈哈大笑，再加上二保在一旁忙不迭的招呼，那绿豆眼便笑嘻嘻松了手，跟着二保去了空座坐下，点菜时眼睛都没离小五分毫。
小五知道遇上素质低的了，心里头早就跳成一团。但她心里头明白，这条路是自己选的，遇上什么事儿都是磨练，着急没用害怕没用，想法子化解才是真的。
是以她强撑着故作镇定，微笑着送走沽酒的外客，提起围裙边擦手边走到酒馆中间对大家笑道：“各位叔叔伯伯，小五还有个本事没显摆过，现下正好闲了，在各位叔叔伯伯前献个丑。”
她平日都跟着何家三父子称呼酒客，这个叫乔爷，那个叫张爷，今儿她特地改了称呼，叫大家“叔叔伯伯”，一则听着亲近，二则强调了自己的年龄辈分：熟客们要帮忙啊！
乔爷率先好奇发问：“还有本事，难不成学过杂耍？这屋里地方小，可别砸了你们何老板的酒坛子！”
酒客们立刻跟着哈哈大笑起来。
小五笑道：“那是，这一屋的桌椅板凳怎么耍得起杂耍呢？我是想讲个故事，一个江湖侠客的故事。”
新来的绿豆眼立刻抗议：“谁听什么侠客故事，要听就听小曲儿！什么哥哥妹妹，亲亲爱爱，摸摸这儿摸摸那儿的……哈哈哈哈！”
他这么一嚷嚷，酒客中立刻就有几个跟着叫好起哄的。小五笑着看过去，竟都是平日的熟客，见了小五的目光有的捂着嘴低着头偷笑，有的竟不觉有异，哈哈大笑着附和绿豆眼：“就是就是，女娃就该唱这个！你平日净唱些听不懂的有啥用？唱这个何老板才能给你发工钱！”
这熟客一说话，店内就有更多的客人跟着起哄架秧子，别说有人站出来阻止，就是向来对小五青眼有加的乔爷都笑着点头：“话糙理不糙，酒馆儿嘛——”边说边继续劝说小五，“要我说你也别在这儿唱了，白干这么长时间也算是报恩了，还不如跟我回家，想唱什么就唱什么，按月还发月钱！”
他这么一说绿豆眼立刻不乐意了，站起来冲乔爷大笑着拱手：“不行不行，您带回家唱我们听什么？”
乔爷哈哈大笑：“我还管你，你广寒宫听去呀！”
“您净拿我们穷苦人打岔，要去得起广寒宫，我们还来这儿干嘛？”绿豆眼见这么多人支持自己，整个人得意的一颠一颠的，像是下一刻就要蹿到房顶上去，“听说这儿喝二两酒就能进来，听曲儿白听！”边说还边伸手点指小五，“娘儿们小点，瘦点，可模样好看啊！这二两酒钱值了！”
平日里大家都认识，拘着面子，小五还觉得到底是城里人，素质高，今日不过来了两个生人，稍微一咋呼一屋子酒客便呼应起来，喊叫声一浪高过一浪几乎掀翻了屋顶。小五端着一张笑脸瞧着他们，暗中唾弃自己两世为人还傻到这种地步，以为认识几天的熟客能帮着自己说话。
她转头四面观瞧，却见白氏和何大富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站在了后厨门口，大保和二保也静静立在一边望着她。何大富和大保脸色寡淡，一副置身事外的样子，二保虽然不知所措，却也不敢上前。
倒是一脸窘迫的白氏见小五望向自己，咬牙甩脱了何大富，夸张的扬了高声大笑着压过声浪：“哎呦呦，瞧你们一群大老爷们儿，欺负一个小姑娘不成？要不要脸，要不要脸？”边说边笑嘻嘻的去拧几个相熟的酒客胳膊，那几个酒客更乐了，夸张的喊着疼，叫着“嫂子饶命”，有胆大的还趁机朝白氏屁股上抓了一把。
绿豆眼不高兴了，一双扒着肉才能看见光的小眼睛色眯眯上下打量白氏：“这又是哪个，长得也挺俊俏，要不亲嫂子你来唱？”
“这二位爷肯定是第一回来我们老七酒馆，”何大富见个个都开始揩自己老婆的油才站出来招呼客人，虽然脸上也挂着微笑，却自带气场，“咱这儿卖酒，不卖唱，”边说边走到绿豆眼他们那桌旁边招呼，“二位来点什么？竹叶青，秋露白？来二斤牛肉？一顿饭超过五两银子多送一壶土窑春。”
何大富是老板，熟客们自是给他捧场的，纷纷将矛头转向绿豆眼，什么酒贵推荐他买什么。绿豆眼一听立刻就蔫儿了，跟他同行的那位也只是跟着过来凑热闹，更大气不敢喘一口，生怕在众酒客面前显出没钱的样子丢脸面。一场闹剧就这样被何大富压了下去。
白氏趁机拉着小五去了后厨，红着眼睛拉了小五的手安慰：“酒馆就是有喝多了的闹事，咱这儿多是熟客，算是不错的了，大街上那些谁都不认识谁的地方，更是讨厌。说起来酒馆打杂这个事儿，真是你一个没出阁的闺女没法子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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