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有了？”小叶跳起来，指着他道，“不许再作打油诗！”
凌晓风没有理她，而是看向船头，月影清辉下，那里似乎覆盖了一层银霜，他凝视片刻，感慨万千地吟诵道：“船头明月光，疑是地上霜。”接着抬头仰望星空缓缓叹道：“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
一诗吟罢，他脸色落寞，拿起茶杯一饮而尽。
陆子言眼中泛起惊喜的光芒，脉脉凝望着他，柔声道：“凌兄，可是思念家乡了？不知你家在何处，不妨顺便回去探望一番？”
凌晓风苦笑摇头：“我已经没有家了……不，或许还有，只是在无比遥远的地方，此生也不知道有没有机会再回去了……”
小叶天真烂漫，自是体会不到乡愁的恼人，急声问道：“公子，他这首诗似乎比刚才那首还好懂，是不是更臭了？”
“闭嘴！”凌晓风和陆子言齐声怒喝，小叶完全没料到平时和颜悦色的公子会对她发火，顿时委屈地小嘴一噘，哇得大哭了出来。
陆子言正色道：“小叶，可能是我过去太纵容你了，须知有些事情是不可以开玩笑的！凌兄此诗虽然直白，却是真正的好诗，与此诗相比，我那本诗集都黯然失色……我敢断言，凭此一诗，凌兄便可直入松风阁！”
“直入松风阁？公子，你没搞错吧？”小叶惊得连哭都忘记了，满腹怀疑地看了凌晓风一眼，嘀咕道，“这诗定然不是他自己作的，指不定抄谁的呢！”
“抄？小叶兄你听好了！”凌晓风哈哈大笑，眼角兀自带着泪痕，对着江面放声吼道，“渡远天门外，来从异州游。山随平野尽，江入大荒流。月下飞天镜，云生结海楼。仍怜故乡水，万里送行舟！”
他转过头，紧紧盯着小叶，厉声道：“这首如何？你倒是抄来给我看看！”
小叶受他气势所迫，忍不住退了几步，藏到陆子言身后，眼中满是畏惧。
“好一个山随平野尽，江入大荒流！凌兄，凭此二诗，仙界文坛必有你一席之地！”陆子言长身而起，激扬赞叹，望着滚滚大江水随两岸绵延起伏的群山渐渐远去，一时心潮波澜起伏，难以自已。
凌晓风轻轻一笑，幽幽叹道：“江畔何人初见月？江月何年初照人？人生代代无穷已，江月年年只相似。陆兄，在下一时诗兴大发，险些控制不住，让你见笑了！”
陆子言浑身剧颤，口中喃喃重复着他刚才的诗句，是啊，这江，这月，已不知存在了多少的岁月，见证过多少人世间的离合悲欢。与之相比，自己是何等的渺小，所受的痛苦是何等的微不足道，之前的自怨自艾又是何等的荒唐可笑？
一思及此，她浑身大汗淋漓，竟有浴火重生、醍醐灌顶之感，当即后退两步，向着凌晓风深深鞠了一躬，感激之情溢于言表。
两人共处同一意境，一时间竟觉心意相通，他亦长身一躬：“常言道，人生得一知己足矣，今遇陆兄，大慰平生！”
“野人，公子，你们在干什么啊！”小叶见他们忽然客气起来，觉得满头都是雾水，像是一个局外人。她一直觉得自己才是最了解公子的人，如今怎么觉得地位岌岌可危呢？
凌晓风和陆子言相视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夜色渐深，江面上泛起浓浓的白雾，二女入船舱内歇息，凌晓风在船头打坐，江水像是母亲轻柔的手，将摇篮般的小船轻轻晃动，催人入眠。
夜半，船舱中忽然传来压抑的痛哼声和轻微的啜泣声。
“野……野人，你快来！”
是小叶的呼唤！
凌晓风急忙钻了进去，看到眼前的情景顿时大惊失色，只见陆子言躺在木床上不停地颤抖着，嘴里咬着一方卷起的手帕，半边脸都扭曲了，小叶正奋力压着她的手臂，急促地喊道：“野人，快，床头放着镇痛丹，快点喂公子吃下！”
凌晓风不敢怠慢，抓起床头的小瓶倒出一颗猩红的丹药，硬塞进陆子言的嘴里，然后小心地将手帕取出，丹药起效迅速，陆子言身体不再颤抖，只是剧烈地喘息着，向他露出一个感激的眼神，然后便沉沉地睡去了。
“小叶，你出来！”
见野人语气严厉，小叶有些畏惧，乖乖地出了船舱，轻轻地关上舱门，站在旁边不做声，额头上香汗淋漓，显然刚才消耗不小。
“我问你，陆兄这是怎么回事？”凌晓风低声问道。
小叶望了他一眼，哽咽道：“我跟你说过，公子身患重病，此病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发作一次，发作时身体剧痛，必须服用强力的镇痛丹才能压制。不久前需月余才会发作一次，最近越发地频繁了，上次是在四天前……”
“你们公子到底是什么病？有办法治吗？”
“我只知道公子体内有股诡异的力量，在不断地摧毁她的身体……老爷也说无药可解，只能以奇物暂时压制。”
“你们本来要去京州，便是要找那压制之物吗？”
“不错，京州地处极北之地，多半会有万年冰心，只要寻得此物，公子便可多得十年寿命，只可惜大海无情，竟将我们送来了相反的云州，别说现在无法离开，即便能走，时间也来不及了……”
“万年冰心？！”凌晓风惊呼一声，他在天南雪山偶然得到的不就是此物吗？
“你小点声，吵醒了公子，我要你好看！”小叶轻声呵斥道，他连忙闭口不言，心里却在想要不要把万年冰心送给陆子言，可他本来打算去云家提亲的时候作为聘礼的。一边是新交的知己，一边是久恋的爱人，到底是用来救命，还是博美人一笑，顿时让他陷入了重重矛盾之中。
小叶返回船舱照顾陆子言，他睡意全无，坐在船头凝望着涛涛江水，不住地叹息着。清晨第一缕阳光照射到江面之时，他终于想通了，既然上次能找到，天南雪山那么大，未必就没有第二个万年冰心，若是实在找不到，也不能眼睁睁地看着陆子言香消玉殒，聘礼只能再想办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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