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学校的日子变得繁忙起来，这些天苏晨也没再打扰过她，她的日子三点一线，吃饭，学习，睡觉，表面上安宁了许多。
第二个月的第三天，她接到了一个电话，是韩尚的，当时她正在宿舍里看书，看到屏幕上的显示来电，心跳了一下，确认宿舍里的人都在个忙个的，没注意她之后，才拐到厕所里接通了电话。
方青予：“喂？”
韩尚：“是方青予小姐吗？”
“是的。”
“为什么不来复诊？”韩尚坐在电脑桌前，看着方青予的病例单，上面显示复诊日期已经过了三天，若说是因为忙，应该会打声招呼说明，若说是因为忘了，怎么也不该三天还没想起来。
方青予有一搭没一搭地扣着墙面，指甲在石膏粉上刮出一道细微的印儿，“不想去了。”
“能说一下原因吗？”那边问道。
她往角落里靠了靠，“能不说吗？”
科室里，韩尚拿着病例单的手顿了下，随后岔开话题道，“有按时吃药吗？”
有些心虚，她没答话。
韩尚了然，继续问下一个问题，“为什么没按时吃药？或者你根本没吃？”
她看了看厕所门，压低声音道，“我上网查过了，那类精神药物有副作用，吃多不好！”
电话里传来一声很轻的“呵！”，夹在呼吸里，似有若无，虽然很轻，但是方青予感觉到了，那声轻哼仿佛在讽刺她。
“你什么意思？在嘲笑我？”
“没有，只是觉得你挺笨的。”
他语调平平的，不带多余的语气，就像是在陈述一件事的结果，不带调侃，也没有鄙夷。
但是，这话再没有情绪，听到方青予耳朵里也是不开心的。
“你们医院的医生可以这么对病人说话的吗？不觉得这样很不符合你的职业吗？”
似乎早料到她会这样说，韩尚淡淡道，“医生是医生，又不是模板，特殊病人，特殊对待。”
“我是特殊的那种吗？”
她的指甲不自觉用力，墙面上留了个深深的月牙印。
“算是吧！不吃药的病人对于治疗是很大的阻碍。”
“我都说了，那药有副作用，我不敢吃，万一把身体吃差了怎么办？”
“所以才说你笨。”那边再一次淡淡地说道，仿佛在陈述一个公式的结果。
“呵！”这次轮到方青予轻哼，“怎么笨了，难道你告诉我网络上是假的，我被网络骗了，吃药没有副作用？！那上面可是说得明明白白！”
“药是会有一些副作用的，这是不可避免的。”韩尚认真答道。
“所以，我为了不想让自己有副作用，不吃药怎么就笨了！”方青予接话。
“这是一种很愚蠢的想法。”韩尚再次肯定，随后声音严肃道，“那一点儿副作用跟你的病情比起来根本不值一提，比起病情的严重性那一点儿副作用根本不值得你去害怕。你现在该想的是先把病治好，而不是去担心吃了药之后的副作用，你问问你自己，病情让你痛苦吗？那一点儿副作用，比起你的病，你更害怕哪个？”
“我……”方青予犹豫了。
“1：治好病有一些副作用，2：没有副作用但时刻忍受病情的折磨，你想要哪个？”
她想了想，觉得还是第一个比较划得来，“那……第一个”
“嗯。以后别犯蠢了，好好吃药。”
“好。”方青予应着。
那边静了会儿，随后又问道，“你不来复诊，只是因为药有副作用吗？”
“也不是……”方青予低下头，眼睫低垂，用鞋尖一下一下地碾着地板。
韩尚：“那是为什么？”
“一定得说吗？”
她犹豫道。
“如果是私人原因不说也行，如果是心理上的原因，说一下为好，关系到病情。”
“那天……晚上……”方青予又觉得自己的脸开始热起来，“你给我打了电话之后，我总有一种很奇怪的感觉。”
韩尚起身走到窗台边，楼下的院子里，护士、病人、病人家属、来回穿插，人来人往。
“什么奇怪的感觉？”他拉开窗，凉风瞬间扑了整脸。
“你怎么会给我打电话？只是直觉吗？你是不是喜欢我？”
连问了三个问题，随后方青予不好意思地说道，“我每天脑子里都盘旋着这些问题，根本——没法见你。”
她压低了声线，因为羞愧，声音也忽低忽高，有些激动的带着颤音，有些低得听不清。
如果不是知道她的病情，肯定会觉得她现在是个正在表白手足无措的小姑娘。
韩尚看着楼下一排低低矮矮的窗子，忽而低低地笑了一声，声线低沉又轻飘，“是害怕我喜欢你吗？”
这一问，方青予的脸开始红起来，闷闷道，“我……听别人说你没有女朋友。”
那天，她出院的途中，两个小护士在身后八卦，因为听见了“韩医生”这三个字，所以她留了两耳朵。结果就听见那两个小护士无不惋惜地说三楼科室里的韩医生学历那么高，人也长得帅，怎么那么大岁数还没交女朋友……
她在前面听着，联想到看的简历，能让人如此惋惜的“韩医生”貌似也只有他符合。
时间仿佛停止了流动，空气里安静了几秒，韩尚捏了捏鼻梁说道，“对不起，我那时是想让你放下戒备，避免你心中产生不必要的恐惧，所以说了那么一个谎，但我是一个医生，一切为了病情考虑，与其他无关。”
“那……你为什么三十二岁了还没女朋友？”方青予没理他的解释，好奇道。
“你好奇这个？”他双眸微眯，眼睛更显深邃，里面像是沉淀了一层墨，“这不在我回答的范围之内。”
语调比之前凉了几分。
“哦……”方青予点头，随后不死心地问道，“那你给我打电话，真的只是因为直觉吗？没有担心我或其他？再或者你监控我？”
韩尚知道，她又到了另一个阶段了，被害妄想症的症状开始了。
前一秒似试探似暧昧的发问，后一秒就开始怀疑恐惧别人的动机。
这种情况真的有点棘手。
他敛了敛眉，“只是医生普通的关心。”
“哦……”她再度闷闷地应了声。
若是以前听到这样的答案，她会觉得安心，但是现在竟然有那么点儿失落。
感觉脑袋里嗡嗡的响，是病情让她如此，还是韩尚对她来说真的有那么点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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