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里响起细碎的啜泣声，韩尚看见她晶莹的泪珠滴落，在衣服上洇湿了一片痕迹。
韩尚没吭声，何叶用手擦了擦脸，抬起头，声音一抽一抽道，“对不起，韩医生，我不该哭的，这点事就哭成这样，好像有点丢人呢。”
她边说边扯出一个笑，“妈妈总说我想太多，小孩子之间说的话当不得真。”
屋子里没开窗，有些闷，韩尚的气息也压低了，他看着她轻声道，“难过的话就哭吧，别憋着。”
何叶眼睛里早就蓄满了泪，此刻听他这么一说，更是止不住的往外流。哭了不知多久，到最后鼻子都塞了，才慢慢吸着气缓下来。
她留着一头短发，刚好到耳边，标准的学生头，面庞还带着稚气，此刻全是泪痕，整个人看着疲惫又无力，像是刚刚从地狱里挣扎着爬出来，梦魇还在，力气却已耗尽。
韩尚嘴唇颤了颤，这世界上没有什么比一个孩子露出绝望的神情更让人心痛，孩子本应该欢声笑语，生机勃勃的，可是她的眼睛，却是黑夜一般的死寂。
那是一种仿佛死了一样的绝望。
她就在他眼前，可是韩尚却莫名的心慌，一个十五岁的孩子露出这种神情，怎么会不让人心慌。
该怎么办呢？
劝解？
呵！这跟劝人在沙漠里找海有什么区别！
鼓励？
说一些“你要加油，要开心”之类的废话吗？。
安慰？
韩尚眉头皱了皱。
怎样的安慰才会让这个孩子好受些。
他敛起眉，凝神思考了会儿。
何叶坐在椅子上没动也没说话。她的眼睛逐渐失焦，看着也越来越空洞，像是抽离了魂魄，只剩一具死了的空壳。
身上传来温暖的温度，她感觉自己的肩膀被人拍了拍。
像是一种无声的鼓励。
“你不是怪物，那些人才是怪物，披着人皮长了张血盆大口的怪物！”
何叶感觉自己在一个温暖的怀抱里，有一个声音在轻轻唤着她。
“你不是怪物”
……
“你不是怪物。”
……
她抓住旁边人的衣服，靠在他身上大哭了起来。
这哭声和刚才不同，带着些许委屈。
像是一种诉说，不像刚才那么压抑。
痛苦在释放，韩尚感觉漩涡的出口正在慢慢涌现。
房间里响着她凄切的哭声，韩尚的白大褂被她揪出了一个印子，上面沾了一大片泪痕。
“没有人不渴望温暖。”
他脑子里忽然想起这句话。
外面的太阳在慢慢上升，光线强烈，透过玻璃窗照进来，屋子里泛着浅浅的白光。
何叶哭够了，缩回身子，也没敢抬头，轻声说了句“谢谢。”
韩尚说不出什么话，冲她笑了笑。
见她神色缓和了些，韩尚提议，让她下楼走走，放松一下心情，顺便，他还有些话要和她妈妈谈一谈。
何叶纠结了下道，“等会儿下楼你别跟我妈说刚才哭过。”
“为什么不能跟她说？”
韩尚有些心疼，当一个小孩儿要把自己的眼泪藏起来瞒着父母，该是怎样的无助。
何叶垂着头，她个子瘦小，头一低便显得更小了，韩尚看见她的唇角抿了抿，却迟迟没有开口。
两人在那儿站了会儿，他等待着。
很久。
她才缓缓抬起眼，因为哭了太久，眼睛又红又肿，像两个小桃子似的挂在脸上，韩尚心想，就算他不说，若是细心一点儿的妈妈也能看出来的。
她看着她，低声道，“别说。”
她始终没说出原因，就那么望着他，因为眼睛肿着，韩尚没能辨出她眼里的情绪。
最终，在这场静默里，韩尚有些为难的点了点头。
他还不能答应。
他必须弄清楚这是怎么回事儿。
孩子的痛苦必须要让父母知道，为了她们下一次的不流泪。
楼下视野宽广，风有些大，好在阳光充足了些，显得没那么冷。
何妈妈坐在外面的凉亭上，手中握着手机，不知在看什么，待他们走上前，才恍然从手机上抬起头，连忙站起来冲韩尚道，“韩医生好！今天麻烦你了。”
她脸上堆砌着笑，挤出眼角一堆皱纹。
韩尚点头，道，“应该的。”
她瞥了旁边的何叶一眼，眉毛皱了一下，急切道，“这孩子情况怎么样，能去上学了吗？”
韩尚转眼，他清晰的看见何叶的嘴瘪了一下，极其抗拒的样子。
“现在还不行，得好好休息一段时间再做决定。”
“什么？”听到这个，何妈妈明显不太高兴，“哪里要这么严重？连学都不能上！韩医生你再想想办法，她这一耽误，学习哪里还跟得上啊！这以后人生不得毁了呀！”
韩尚抬手，示意她冷静，“我有些事情想要和你谈一下。”
何妈妈知道他的意思，低头对何叶交代道，“你先在这儿等一会儿，我马上回来接你。”
何叶闷头没答话，但是已经自觉地坐在了石板椅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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