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儿殁了。
这是今天早上看护他的女官告诉我的，彼时我才因守了他三夜体力不支，去偏殿小憩。
也就这么短短的半个时辰，他就撒手人寰。
身边的人好似苍蝇，一遍遍的劝着我节哀。
身影在我眼前打转，重叠，看得我发昏。
而他们来来回回说的不过一句，我还会有孩子的。
可是，我再也没有和她的孩子了。
这世间，我与她最后的干系也这么无情的被斩断了。
我遣退了众人，抱着他小小的身子独坐在殿内。
我眼睛发涩，喉咙一阵一阵的发紧发疼，渐渐地，身子止不住痉挛。
我看着明儿发灰发白的小脸，泪止不住的掉下来。
怎么会是明儿呢？！
他才三岁啊！
我还没来的教他骑马射箭，还没叫这代最好的大儒给他启蒙，更没向他说起他的娘亲，说起我的混账事。
我狠狠的捶着自己的头。
不知过了多久，我抱着明儿冰凉的身子昏睡了过去。
不知是上苍可怜还是惩罚我，梦里，我又见到了她。
初见她时，我十六岁，正以乐师的入宫，伺机复仇。
而那道在浮翠流朱殿宇间明媚的身影不偏不倚的撞进了我的眸子里。
她洋洋盈耳的笑声充斥在这毫无人气的皇城里，微微一小时，好似万物催发，给这赋予了勃勃生机。
也是那一刻，我心里萌生了一个计划。
一个把她拖进泥潭里，把高高在上的天之骄女踩在脚下的计划。
我要利用她复仇！
于是我故意去接近她，了解她的喜好，叫她一步步爱上我，最后罔顾身份，下嫁于我。
许是被宠惯了，她很单纯，心性像个孩子，任性极了。但每次我提出需求，不论怎样，她都拱手奉上。
她对我说，阿莲，我喜欢你，只要是你要的，不论星星月亮我都给你。
每当这时，我总要忍住厌恶，满腹深情的回应她。
心里却冷笑鄙夷，我想要她父皇的皇位，她一族的性命，她能给吗！
后来，随着我的要求越来越多，便是她向她的父皇撒娇卖痴，也有力不从心之时。
我便知道，她的价值已经被榨干了。
而彼时，我已经位极人臣，早已有了谋反的资质。
在那个她生产的夜晚，我取下了她父皇的项上人头，要了她一族的性命，颠覆了她的王朝。
也是那一夜，她疯了，她恨声问我。
却不是问我为什么杀了她一族，而是问我为什么是她。
我叫奴仆制住她，却意外被她的眼神灼的心疼不已。
我从来没见过，她拿那样的眼神看我，淬进骨子里的恨意，绝望，以及厌恶。
而从前，她望向我时，总是带着娇姐儿的欢喜，和掩不住的爱慕。
“你恨我？”
话一出口，我就有些懊恼，我这不是在明知故问吗？！
可不知为何，心里，隐隐的，想听她的答案。
“恨你？！”
她笑红了眼，厉声道，“我只恨我眼瞎！”
说罢，她挣脱奴仆，欲触柱自尽。
幸而她刚刚生产完，身子迟钝，我才堪堪拉住她。
“你疯了！！！”
我吼道，随即一把将她扔回床榻。
她勉强撑起身子，眉目里满是嘲讽：“是，我疯了！！！是你亲手逼疯的！”
“我以为的一切！一切啊！不过就是绮梦一场！”
“做戏很累吧，同我在一起的日日夜夜你是不是都恶心的想要作呕，真难为你还要做出一副情深的样子！”
说罢，她扶着床榻颤巍巍的起身。
一步一步向我走来。
随即我瞳孔骤缩，慌乱的甚至手都在发抖。
曾经骄傲的小公主，就那么卑微的跪在我的脚下。
“功败垂成，我无话可说，只求你连我一起赐死吧。”
那时她第一次求我，也是最后一次。
她重重的拜下，颤抖身子伏在地上不起来，她阖眸绝望道：“我真的...想死了。”
“李莲，我活够了。”
“杀了我，你就大仇得报了。”
她的话字字泣血，好似刀尖剜在我的心上。
我死死的攥着拳，过往的一幕幕如走马观花，我不由得扪心自问。
那些时日里，我难道半点真心也无吗？！
我不是圣人，也不是石头，我的心真的就没有被她捂暖过吗？！
可若真的半分情谊也无，为何我看着她会这般心如刀绞，痛不欲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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