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
夜风。
秋夜寒风。
仅有的几颗寒星点缀在天幕,吝啬地洒下微弱的光。
这是个杀人的好天气啊……
曹军斥候李七伏在马背上,任由战马沿着熟悉的小径缓行,整个人却紧绷得像一张拉满的弓。
寒风刮过他破旧的皮甲,带走本就稀薄的体温,却吹不走他心头的苦涩。
也吹不散他的迷茫。
这个天下变化得太快了……
并不是所有人都能类似刷短视频那样,不爽就手指一划,下一个。
在几年前,甚至是在一年之前,曹军斥候李七依旧还觉得大汉山东依旧是强横的,是富裕的,是有定鼎天下的气势的……
可为什么会变成了现在这样?
他惶恐,迷惑,害怕,但是他也不知道自己应该怎么办,或者是做什么。
寒风吹拂而过,像是鬼魂在黑暗之中呻吟。
曹军斥候已经死了很多了,包括他的师傅。
那曾经是军中最富经验的老斥候赵老三,去年底就是在这片区域的黑夜之中,失去了性命。
等他第二天再去寻找的时候,只找回了一具被骠骑弩箭射穿咽喉的冰冷尸体。
自那以后,李七每次出哨,都感觉师傅那双未能瞑目的眼睛在背后盯着他……
或者不是师傅的眼,而是骠骑军斥候的眼?
骠骑军的斥候,装备精良,马快刀利,一个小队相互之间配合默契,就像是一个人。
尤其是他们那种能在暗夜中精准狙杀的弩手,更是所有曹军斥候的噩梦。
李七所在的这支斥候队,年初时还是满编百人的精锐,如今算上伤残,能上马的已不足四十。
『七哥,这次……我们怕是回不来了吧?』
出发前,同帐的瘦猴一边帮他检查马具,一边低声嘟囔,眼里满是兔死狐悲的凄惶。
营地里弥漫着一股压抑的绝望,就像这越来越冷的天气,看不到尽头。
大家私下里都骂丞相穷兵黩武,骂上官克扣粮饷,骂这该死的战争没完没了。
可骂归骂,天亮了口哨一响,还是得爬起来,披上冰冷的甲胄。
能去哪儿呢?
家乡早就残破不堪,税赋比战前还重。
投骠骑?
谁知道过去会不会被当成细作砍了头?
就像营正说的,他们是曹丞相的兵,这身皮穿久了,就脱不下来了,只能一条道走到黑。
留给他们选择,并不多。
或者说,从头到尾,他们都没什么选择,只是被动的,习惯的,跟着曹氏的战车,一路狂奔。他们不清楚未来如何,也不知道大局怎样。
他们永远活在今天,感慨昨天,却没有明天。
『这一次打完……我们能回家么?』
出发之前,队内的瘦猴问李七。
李七沉默着,没回答,也不知道要怎么回答。
当年投曹军之时,曹军打着要匡扶社稷,平定天下,让天下百姓民众重新过上好日子的旗号……
要说起来,曹操也没说谎,确实在打败了黄巾,二袁之后,李七他们过得比黄巾大乱的时候要好一些,至少饭食是有得吃了,不像是黄巾之时都要去啃土,吃鼠肉。
可好景不长。
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钱就不经花了。
从时常可以吃肉,变成了偶尔才能吃肉,再往后连正常饭食都吃不起了……
有人说这是李七他们自己的问题,因为他们不努力,不奋斗,不存钱,不储蓄等等。李七想了又想,没想明白,或许就真是李七他们自己的问题吧。
当年招募李七他们的军吏说,只要三年!
三年过后,就可以天下太平,各回各家!
三年之后,又是三年。
然后再三年……
所以现在面对廋猴的问题,李七也不知道要怎么回答,只是默默将一枚贴身藏着的,已经摩挲得有些包浆的骠骑银币塞给他,『你在俺后面,别冲太靠前……俺要是回不来,这钱……捎给俺娘。』
瘦猴接过钱,手有些抖,『我先帮你放着,你回来还是给你!』
军令如山,李七他们侦测的目标,是汜水关西侧那片骠骑军经营了数月的大营。
据说那里曾经旌旗蔽日,炊烟连绵数里,是悬在曹军头顶的一把利剑。
可近来,观测的哨兵发现那里的动静越来越小,炊烟也变得稀稀拉拉。
上面怀疑骠骑军主力已然他调,但吃够了斐潜诡计苦头的曹营高层,谁也不敢轻信这看似诱人的空隙。
于是,像李七这样的斥候,便成了投石问路的石子,用性命去验证一个猜测。
李七甩甩头,努力驱散脑中的杂念,将身体压得更低,几乎与马颈贴合。他选择了一条极其隐蔽的路线,绕开可能设有陷阱的常规通道,专挑难行的丘陵背坡和林地边缘前进。
每走一段,他都要停下来,耳朵紧贴地面,仔细分辨风声以外的任何异响。
他的手始终按在腰间的环首刀上,手心全是冷汗。
脑海中不断闪过师傅教过的要点,注意鸟雀惊飞,留意地面是否有新鲜马蹄印或人为伪装的痕迹,警惕黑夜里面的任何反光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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