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告诉我吧?”阿德勒的声音温和依旧,“您真正的诉求是什么?”
商哑然。回到现实没有温度的灯光下,她恍然道:
“我、我觉得自己,不仅不是无私的,甚至……算得上卑劣。”她艰难地吐出这个词,带着一种近乎自暴自弃的坦诚,仿佛承认深重的罪孽。“我一开始的目标就很明确:来到这里,是为了我的‘小家’……而不是什么‘大家’。没有什么崇高的信仰,而仅仅是为了戏楼的家人。为了他们,我才甘愿忍受被误解……”
“误解?您的选择,不被理解吗?”
“嗯。他们没有说,但我其实都很清楚。我被当成是为了逃避现实、寻求自己内心安宁的懦夫。其实不是的。我从来都是为了他们,从来没变过。我这种计划果然很自私吧?如果真的有神……祂会宽恕我吗?宽恕我这样——利用新手足们的卑劣之徒?”
她等待着审判。她甚至有点希望对面这位深不可测的话事人露出鄙夷或失望的神情。这样倒还能证明,她有那么一两个念头是“正确”的。
然而,阿德勒只是平静地看着她,笑意不减,也不曾增添什么嘲讽来。他端起酒杯,却没有喝,手指摩挲着杯壁,似乎在认真思考她关于“神”的问题。片刻,他才缓缓开口:
“嗯……我已将近年过半百,就姑且当我能以‘过来人’的身份做出评价吧。以我有限的见闻来说……目前而言,神,是不存在的。或者说,祂若存在,也选择了不在我们面前现身。那么,我们完全有权将祂视为无物。”
“咦?”
“实际上,就我来说,我所知的一切‘奇迹’,都是人类自己创造的。百年前的人们,恐怕连六道无常也想象不到电话、电报、留声机这些玩意儿吧?我也认识很古老的六道无常,她亲口说,对她而言,这些东西出现得太快,快到她还没来得及适应,也懒得特意去弄懂。”
“诶……”
他摊了摊手:“所以你看,人的创造性是无限的。所谓的神迹,在我个人看来,其内核无外乎是人的主观能动性,在绝境下的爆发和运用。是意志,是知识,是选择的结果。”
商还有一丝恍然。阿德勒在此时竖起一根手指,轻轻贴在唇边,声音压得更低:
“这些话,可不要外传噢。这是我们干部内部才能理解、辩证看待的真相。若是传出去,让那些需要信仰慰藉的会员听到,只会让他们心烦意乱,甚至动摇对组织的信任,怀疑自己选择的道路。这也绝非我们想看到的局面。你能明白吧?”
商的心脏又猛地一跳,随即了然地点头。一种奇异的归属感和对真相的掌握,微妙地冲淡了之前的自我厌弃。对方的坦率和信任,也让她觉得自己的“自私”似乎也并非那么不可饶恕,至少在这位掌控一切的人眼中,是合理甚至被理解的。
但疑问如同藤蔓,一旦有了攀附的支点,便会疯狂滋长。
她紧接着问道:“那么……阿德勒先生,那些康复的人呢?那些被大家视作‘神迹’证明的人……他们又是如何做到的?他们真的康复了吗?”
“当然,至少这一点,是毋庸置疑的。”阿德勒笃定地回答,“你既然在霏云轩,想必对法器这一概念并不陌生吧?”
这一瞬间,一股带着诡异了然的电流猛地窜过商的脊椎。
之前所有零碎的困惑、那些超越常理的“康复”……所有散落的珠子,仿佛被“法器”这根线瞬间串起。如此一来,阿德勒先前所有的字句都染上了循循善诱的意味。
但她没有失态。
商猛地咬住口腔内侧的肉,尖锐的刺痛拉回了摇摇欲坠的理智。那不是恐惧,而是一种猜想被证实后的、近乎悲壮的坚定。她挺直了枯瘦的脊背,目光不再躲闪。
“阿德勒先生,”她开口,“我其实一直在想……您知道我的名字,知道我认识六道无常,知道霏云轩的法器……您对我太了解了,从很久以前就在关注我似的。我想,这必然也有您自己的目的。虽然我猜到了,‘神迹’的背后必定有不同寻常之物作为支撑。但我很担心,您此刻提出‘法器’,其实是针对楼主所持有的那件东西——所设下的一个阴谋?”
话音落下的刹那,餐厅里奢华的、吊灯的光芒似乎都黯淡几分。
阿德勒脸上的表情微妙地僵住了。他定定地看着商,那双总是从容、仿佛洞悉一切的眼睛,第一次露出了近乎错愕的空白。他维持着这个姿势,足有半晌,时间仿佛被拉长。
然后,出乎所有人意料——
“哈……哈哈哈哈哈!”
他猛地爆发出有些失态的大笑,声音突兀地撕裂了餐厅的优雅氛围,引得远处几桌穿着考究的客人和服务生纷纷侧目。他没有注意到旁人的目光,眼角甚至渗出了生理性的泪水。
商被他这突如其来的反应弄得措手不及,只能僵硬地坐着。
笑了好一会儿,直到身旁的干部轻轻拍了拍阿德勒的肩膀,他才像突然意识到失礼,猛地站起身,对着四周投来的目光连连欠身致歉,姿态优雅却带着一丝未散的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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