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时，管家又带了个姑娘过来。
她的脸上有个偌大的巴掌印，想来是被家里人强送过来的。
这姑娘是个烈性人，来后不久，就闹着要上吊自杀。
曹氏听闻此事，赶紧把她们几个人叫去，说是让她们放宽心在府里住下，实际上则是敲打，以防她们像那个姑娘一样想不开败坏了员外府的名声。
顾娇娇看到对方涂抹了厚重胭脂都掩饰不住憔悴的脸，心里幸灾乐祸。
看来付凌运近一个月的“孝心”，让她吃了不少苦头。
天一黑，付凌运的恶念值就从九十九跌回了一，顾娇娇这回注意到了，越发笃定付凌运是个精神分裂病这个事实。
白天的他是个满腹怨气想要杀尽天下所有人泄愤的厉鬼，一到晚上，他就成了坚信自己还活着、恪守孝道的付家大少爷。
万籁俱寂时，一道颀长的身影无声无息的从院子里走了出去。
他手上提着一盏白色的灯笼，灯笼虽然看起来是亮着的，却并没有光从里面发散出来。
看到石桥上那个点着脑袋昏昏欲睡的身影，付凌运脸上不自觉露出浅浅的笑容，待察觉到自己内心的欣喜，他赶忙将唇角的弧度压了回去。
停下步子，表情十分关切。
“姑娘，你怎么又一个人在此地逗留？”
顾娇娇听到付凌运的声音，脑袋里的瞌睡虫一扫而空，她看着他无害的脸，想到他白日里的可恶，垂下眸子凄凄惨惨道。
“家中长辈为我说了一门亲事，可那人却嫌我貌丑要退亲，如今我已成了笑柄，何必苟且偷生，不如一死，以后也不用再受人笑话，倒落得个干净。”
顾娇娇说着抹了一把眼泪，抓住围栏作势要往下跳。
付凌运看到她的动作，顿时急了，却因为男女授受不亲的礼教规矩不敢伸手，只往前迈了两步急切道：
“姑娘切莫想不开，千错万错都在那男子，若不是他背信弃义毁约在先，姑娘又怎么惹得他人闲言碎语，姑娘与其为了一个狼心狗肺之人轻生让父母伤心，不如一纸文书将那人告上官府，治他个不仁不义之罪。”
顾娇娇本就是做做样子，哪里会真的往下跳。
她放开围栏，从袖口里掏出帕子，装模作样的擦拭着眼尾。
“就算告赢又如何，如果我名声全毁，后半生再无寄托，谁家的好男儿又愿意取一个丑无颜呢。”
付凌运握了握手里的提竿，放轻声音羞涩道：“姑娘貌美如玉，那三个字怎可与你相提并论，放眼整个福来县，想娶姑娘的人定然比比皆是。”
顾娇娇轻笑，“里面也包括公子吗？”
付凌运的脸越发红了，紧张得眼睛不知该看何处。
“我对姑娘并非怀有不轨之心，再说我不日就要迎娶妻子过门……”
“这不是还没有娶吗，”顾娇娇打断付凌运的话，脸上哪里还有半分刚才的自怨自艾，眉眼含娇带媚，活脱脱就是那话本里的精怪从书里走出来了。
“既然男未娶女未嫁，不如公子你娶了我可好？”
付凌运心神大亥，往后退了几步，嘴里连声念着不妥。
“有何不妥，还是说公子你刚才讲的都是冠冕堂皇的话，心里其实也如同那些人一般，嫌弃娇娇是被人退过婚的？”
原来她叫娇娇。付凌运怔了怔，鼓起勇气把脸正过来看顾娇娇。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到这里，付凌运却不知接下来还能说什么了。
自己要是出尔反尔，不就如同先前退了她婚事的混账男人吗，可万一她要是真的想不开投湖……
顾娇娇看到付凌运呆滞的眼神，乐得差点笑出声，等看够了对方的窘态，这才终于良心发现不再逗弄他。
“我方才说的就是玩笑话，公子莫要当真，我知公子对我并无情谊，又怎会强人所难。”
顾娇娇话落后，付凌运像是松了口气，讪笑两声。
“姑娘，我送你回去吧。”
他还是有些不放心，担心自己一走，顾娇娇若是再有轻生的念头就无人阻止了。
顾娇娇眼儿弯弯，“你不怕再像昨天那般，请安迟了吗？”
“这……”付凌运一时间左右为难。
他不开口，顾娇娇也不着急，默默地等待着他会做出什么样的决定。
跟晚上的付凌运待在一起可比白天的有趣多了，顾娇娇甚至觉得她才是那个不怀好意想勾引书生堕落的艳鬼。
纠结了足有一盏茶的功夫，付凌运这才终于想到一个“两全其美”的好法子。
“劳烦姑娘先与我一同前去请安，稍后我再送你回去，姑娘你看此法可还行？”
“依公子所说便是。”
顾娇娇耸耸肩，所幸现在夜黑风高大家都睡下了，不然要是被别人看到她跟付凌运在一起，指不定她也得被拉去放火烧死。
“姑娘请。”
付凌运做了个请的手势，用灯笼给顾娇娇照路。
顾娇娇面不改色的跟着他走，视线查探着周围，随时做好藏匿的准备。
很快，一人一鬼就走到了正房外，付凌运将手中的灯笼递给顾娇娇，想让她暂且帮自己保管。
顾娇娇犹犹豫豫的伸出手指，她并没有感觉出什么重量，那灯笼就粘到了她手上。
白色长影径直穿过紧闭的朱门，消失在围墙里。
不一会儿，顾娇娇听见里面传出一男一女惊恐到扭曲的尖叫声，但很快，那声音便戛然而止。
没过多久，付凌运就走了出来，脸上是轻松的笑意。
“他们已经熟睡，我今日的心事算是了了一桩。”
“他们跟你说什么了吗？”
顾娇娇忍不住怀疑付凌运是不是存心的，他能看不出来自己每次出现的时候，对方有多害怕吗？
“家父并未多说，不过在看到凌运后，他们便很安心的睡下了。”
付凌运笑容单纯，心情显而易见的好。
顾娇娇哦了一声，把手里的灯笼递过去。
看来不管是白天还是黑夜，他里子都是黑的。
只不过一个是天然黑，一个是黑切黑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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