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着镜子王玉川换上一身迷彩服，整个人气质浑然一变，干净又爽利。
他笑了起来，嘴角嚼着一缕浅淡的笑意。
偏偏就在这时，有关中阴之地几段零碎的记忆从他脑海深处又冒了出来。
黄沙、朔风、烈焰、弃灵……焦尸。
他的思维像是被针刺了一下，一股尖锐的痛感直往他脑壳里钻，他脸色阴沉下来，弯腰拧开水龙头，鞠了一捧水往脸上泼。顺
势，他又搓了搓脸，刹那间，他仿佛一下子老了十岁。
老大爷心情不错，刚到门口，就在大街上吆喝了一嗓子。
王玉川忙回过神来，拿起毛巾擦擦脸，从淋浴房走了出来。
那老大爷拎着大包小包的东西进了门，远远瞅着王玉川，蓦然愣在原地。紧接着，他就站在门楼子底下潸然泪下。
“怎么了？大爷。”王玉川走上前去，接过他手里的东西。老大爷怪不好意思的，一边笑，一边擦了擦眼泪。
“人老了，眼泪儿就不值钱了，看着你，我就想起我那儿子。”
王玉川脚步顿了顿，偏了偏头，看了他一眼。
老大爷抬手比划了一下：“我儿子比你还高一点，他没你壮，小时候天天跟我上山放羊，晒得就跟煤球似的，要是他活到现在，也该给他讨个媳妇了，诶，这都是命啊。”
“大爷，你倒是看得挺开。”王玉川想起了牟莉莉，心里的苦又翻江倒海。
老大爷无奈耸耸肩：“不看开点行吗？日子还得照样过，前年村头老李也没了，他走之前晚上还找我喝酒来着，这个放不下，那个放不下的，有什么用？日子一到，啥事儿你都得放下。这也是个学问，谁都有这么一天，就是早晚的问题，有些人生来就是遭罪的，说不定下辈子投胎他就能享福了，人家早走点，你总不能拦着人家吧？”
王玉川怔怔看着那老大爷，在这之前，他不信来世，不信轮回。然而现在他突然觉得信信这些东西没什么不好。
莉莉这辈子应该就是来遭罪的，罪遭够了，所以她也就走了。
说不定她下辈子就能享福了，王玉川禁不住笑了，笑着笑着，一滴泪无声无息的从他眼角滑落。
“咋了你？咋还哭了你。”老大爷在他肩头推了一把。
王玉川老脸一红，抬手胡乱擦了一把眼泪：“我老婆，我们才刚结婚她就没了。”
“都是苦命人啊。”老大爷叹了口气，气氛变得沉闷。
“都过去了，不说了，不说了。”王玉川把手里的东西往桌子上一放，拿起那瓶老白干，扭开盖子。
老大爷从屋里拿出一包一次性杯子，递给王玉川，王玉川从中拿出俩杯子依次倒满。
“都在酒里。”老大爷端起酒杯，跟王玉川碰了一个，一口喝干净一半。
王玉川低头看了眼杯中白酒，杯面泛起一圈圈涟漪，对，都在酒里。他无奈笑了笑，仰头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孙向善点了根烟，拿嘴叼着，伸手搓起麻将，昏暗的小屋里烟雾缭绕，麻将桌上堆满了零零散散的钞票。
“老孙，把位子让出来吧？我看你兜里快没钱了吧？”坐在他对面那个三角眼揶揄道。
一听这话，孙向善急了眼，当即敞开外套，从外套内兜里掏出几张百元大钞摔在麻将桌上，
“少废话，老子会没钱？这是什么？嗯？”他瞪着眼，咋咋呼呼的，一副要急眼的样儿。
坐在他对面那个胖子忙开嘴打圆场：“我孙哥怎么会没钱呢？开玩笑的，开玩笑的，快把钱收起来，咱们继续。”
一边说，他还一边冲那“三角眼”打眼色。
那三角眼会意，堆起笑脸，给孙向善赔起不是：“孙哥，我就是随口一说，你别玩不起啊？我错了，我给你赔个不是。”
“哼。”孙向善抽了口烟，冷冷一笑，拿起那叠钞票揣进兜里。那“三角眼”不着边际的冲麻将桌上那两人打了个眼色，那三人脸上齐齐露出一个心照不宣的笑容。
麻将桌上又热闹起来，那三人做局逮着孙向善往死里坑，几圈下来，他就把兜里的钱输了个精光。
钱没了，孙向善马上就清醒过来，这笔钱可是他妹妹的学费，回家可怎么交待啊？孙向善待不下去了，随便编了个理由，拿起钥匙急匆匆退场。
风打在他身上，他因过度亢奋而沸腾的血随即像是烧红的铁浸在水里，嗤的一声冷却下来。
怎么办？该怎么办？他蹲在门口，无意义的撕扯着头发，得抓紧搂点钱，把这个窟窿填上。
不然他妹妹还怎么上学？
孙向善抓着头发低着头苦思冥想，电光火石间，他想到了老沈，一颗心，躁动起来。光是他自己他还不敢干这事儿。
思来想去，他霍得站起身来，推开门，又折了回去。
“孙哥，咋？还想再玩两把？”胖子一脸诧异的问道，一旁那三角眼眼皮都懒得翻一下，斜躺在沙发上捧着个手机打游戏。
孙向善拿眼在屋里这三人脸上扫了一圈，短暂的犹豫，他抛出去个问题：“哥们，想不想发笔横财？”
那“三角眼”耳朵动了动。
那胖子愣了愣，隔了会儿，他小心翼翼问道：“怎么，孙哥有什么门路？”
“就看你们敢不敢了。”孙向善拖了把凳子坐在这三人中间，胖子一听这话，就知道孙向善来钱路子不正。
他有点慌，鼻头汗津津的，那“三角眼”退出游戏，懒洋洋瞥了他一眼。
“说罢，什么路子？”看他的表情，明显他有些意动。
孙向善咧嘴一笑，说话声音有点激动：“我村里有个叫老沈的，他没儿子，家里养了十几只羊，自己一个人住。”
“老沈？”那个瘦子跟他是邻庄，忙打断了他的话：“就是儿子成了烈士的那个老沈？”
“对啊。”
“你可做点人吧。”那瘦子狠狠瞪了他一眼：“人家孩子为国捐躯，爷俩都是真英雄，你还好意思打他注意？你咋想的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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