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
鬼阳山像一条巨龙，静静地横卧在嵫山之墟，唯独半山腰处的尚方书院灯火闪烁，如同繁星，而中心处的早早市，仿佛一颗明珠，灯光璀璨耀眼夺目，离着很远的地方，就能听到喧闹声，嘈杂声、叫卖声，吟诗高歌声，讨价还价声，各种声音混合在一起。
然而，早早市以外，那些被夜色掩盖的地方，却正暗流涌动。
护卫们在傍晚时，得到消息说，书院今夜恐有高手出现。
关于此事，就像狼来了的故事一样，凡遇大事之前，副统领吴戈必然把大家拉出来，神色严重地交代下去。可光听他这么说，四个月了，愣是没抓到过所谓的外部侵入书院的高手，但吴戈既然这么说了，一定有他的道理，加派人手巡逻是正常的操作。
所以，今夜注定又是精神紧绷的一夜。
“高手？高手到底在哪呢？听了四个月了，就是只老鼠，也该露出尾巴了吧？”抱怨的，是巡逻队尾巴上的一个年轻人，年纪不大，一看就是新来的，满脸的的怨怼。
“闭嘴吧，我还想早点上床睡觉呢，不也被拉出来巡逻了。”走在他前面，年纪略长一些的说道，“我都连着值夜一个月了，我还没抱怨，你个小兔崽子还抱怨上了，你才多大年纪？别以为我们不知道，你就是想去逛早早市了，活腻了？不想在书院混了？居然连副统领说的话，都敢反驳？”
“大叔，我哪里反驳了，我真没见过高手嘛，你经验比我多，你说说，咱们书院里像是有高手埋伏吗？”
“像！”
巡逻的护卫队刚刚跑了过去。
空气中突然传来了一阵轻微的破风之声，跑在队尾的年轻护卫，突然感觉到了什么，全身一阵毛骨悚然，陡然停住了脚步，激灵灵打了个寒噤。与此同时，一身着黑色风袍的高手，似一只大鸟动作利落干净地从他的头顶上掠了过去……
护卫慢地抬起了头，头顶无人，他又快速地朝附近看了看，四下也无一人，只有一株大树，在风中摇曳，他挠了挠头，有些恍惚。
适才跟他说话的那名年长一些的护卫，见他没跟上来，回过头朝他看了看，见他正愣愣地发呆，喊了一声：“喂，小兔崽子，你干什么呢？又偷懒上了是不是？赶紧跟上！”
“我尿急！”年轻的护卫说罢，朝大树跑了过去。
黑暗中，传来年长护卫的骂声：“懒驴上磨屎尿多，少尿一泡会死啊？赶紧的，别磨蹭啊。”
年轻的护卫跑到了大树底下，嘴里吹着口哨，一边对着大树尿尿，一边看着远处的早早市，提裤子的时候，突然鬼使神差地抬起头朝树上看去。
树很大，树干很粗，足够三人合抱，树冠茂盛，他看了又看，正要换个角度再看，这时远处又传来了叫他的声音：“好了吗？你发什么愣啊？赶紧的，快跟上。”
“来了来了。”年轻的护卫收回了视线，朝着巡逻的队伍追了过去，跑了好几步远，又回过头朝大树看去，一边跑一边回头……
“嗖——”从树顶上轻飘飘落下来一个人，无声无息地停在了另外一名同样身着黑色风袍，身材高瘦一点男子稍低一点的地方。
树上一共两个人，都是双手抱肩，双脚稳稳地踩在树枝上，风轻轻摇晃着脚下的树木，两人随风摇动，从下往上看，就好像跟树融合在了一起，黑暗中唯一能隐约看得见的地方，就是鞋子上用金色的丝线绣着小小的羽翅。不过，鞋子盖在了风袍下，从下面看，更加看不见。
——这两人，正是那日出现在停尸房里老郑身边的黑衣阎王。
两人目送着青年护卫跑远了，才轻轻叹了口气。
站在低一点的是那个健硕的尊使，那站的更高一点树枝上的是高瘦的尊使，高瘦的尊使目光看着远处，不等健硕的那个说话，便抢先说道：“先别说话，猜猜那黑布下满藏着的是什么东西？”
健硕的尊使颇有些不悦，不耐烦地看了一眼，道：“老子管它是什么东西，不猜不猜！”
高瘦的和气道：“猜一猜，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定定心，你着什么急嘛？反正时间还早。”
那健硕的尊使，咬牙切齿地道：“急！怎么不急？急着跟你一起去投胎，赶早点，许是能投着好人家，有钱有势，有老子罩着，跟早早市上那帮浪荡子一样不学无术，老子卖个脸皮，来尚方书院混上几年回去之后，做个捞财的孬官，鱼肉百姓，坑害乡里，起码别像这辈子这样，做这么脏的事。”
高瘦的尊使没理会，接着刚才的话，继续说道：“看到没，那个带着眼镜儿的学子，是丁墨山的外孙，那黑布底下的东西就是他做的。”
健硕地瞥了他一眼，不屑道：“丁墨山的制工老子都不稀罕看一眼，更何况是他外孙做的东西？再说了一个小废物能做出什么好东西来？你这些天倒是没白在书院里呆着，连丁墨山的外孙都查清楚了，我看你是没少趴墙根，只是没想到，你竟然连深研阁的墙根都趴过，真是服了你了。”
高瘦的叫他说的笑了起来：“咱们这么多年为主子卖命，可主子是谁？你见过吗？”
健硕的叫他说的一冷，厉声道：“你敢怀疑主子？这种大逆不道的话，也就在我面前说说。”
“跟旁人，宁可烂在肚子里。”高瘦的尊使呵呵地笑道，“我觉得刚才那护卫说的没错，咱们就像是耗子，可耗子总不能一直躲在洞里不出来活动活动吧？尾巴总要露一露的，天下那么大，好猫却没有一只。”
叫他这么一说，健硕的尊使被逗乐了。
他跟身边这位不同，主子是谁？给谁卖命？他从来不动这个脑筋，是不是耗子也不重要，但是归到自己管的小耗子，也别想忤逆了自己。
他和高瘦的想的自然也相同，嘴里咕哝了一句：“你说，就光我们来的这些天，书院哪天夜里没有高手来去，在高手面前，护卫不过就是聋子瞎子，还指望他们能当好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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