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色古香的房间里，一方古雅的红木长桌，几张同材质木椅，还有两座空空荡荡的书架。原本是这户人家的书房，被改做了叶家家主的办公地点。
老人坐在桌后，少女站在桌前。相距一丈不到，却像是隔了一去不返的三年时光。
叶正源感觉得出，叶漓并未完全相信他。眼前的少女已经不是当年溪边那个托腮蹲在一旁的稚嫩小孩，更不复从前的天真烂漫。她眼神坚定，气质凛然，就像冬日里的傲雪寒梅。
“为什么是你，成为了家主。”
叶正源听到她平淡的问话，其中竟像是隐藏着某种犀利的锋芒。如果不是因为他只是个彻头彻尾的凡人，也许叶漓的态度还不止于此吧。
叶正源从看到她的第一眼起，就知道她会这么问，于是将事实和盘托出：“他们只想看到这样毫无威胁的叶家。”
“他们？不只是尹家？”
叶正源脸上的皱纹变得更深，笑了笑道：“虽然据我所知，其他家族没有参与那场袭击。但在后来瓜分叶家势力财产的时候，他们比谁都积极呢。”
叶正源顿了顿，又补充道：“幸好我们自己手里还有点现钱，才不至于沦落街头。他们没有赶尽杀绝，可能有些兔死狐悲的原因，不过无论如何，他们不希望叶家再度回到昆华城权力中心了。”
所有人都知道，叶家从此落魄了。所以在那段风雨飘摇的日子里，迟迟没有人参选下一任家主，生怕引起其他家族反感。最后一致推选出了叶正源这个毫无志向、更无能力的老头。
叶漓思索片刻，又问道：“你知道还有什么人，可能了解真相吗？除了尹家之外？”
叶正源摇头：“我不知道。不过，漓小姐，你知道了真相又有什么意义？无论尹家所说是否为真，那夜是否有其他家族参与，对你来说都没有任何意义——尹家是绕不过去的。”
你报不了仇的。叶正源几乎等于明讲了。但叶漓神色不变，似乎没有半点触动，偏要一条路走到黑。叶正源只好继续劝道：
“真的，没用的。就算你将来筑基了，和尹家老祖也不是一个档次。那尹天语今年只有一百多岁，至少能够再支撑尹家百年……漓小姐，你赶紧走吧，再也不要回来了。这样，无论对你还是对叶家，都是好事。”
“你还在害怕吗？”
面对这样的问题，叶正源只能苦笑：
“当然了，谁能不怕啊？虽然我只是个凡人，却也知道三年前的叶家可算是蒸蒸日上，在九大家族中跻身中游。但就在一夜之间被打回百年前的窘境，再无翻身余地。这样强大的尹家，谁能提起反抗的勇气？”
叶漓平静地望着他，一语不发。叶正源睁着昏花的老眼，端详着少女清丽绝伦的脸庞，忽然由衷地叹息了一声：
“漓小姐，你也不小了。离开昆华城，然后找个好人家……嫁了吧。”
叶漓愣了一下，似乎想起了什么，眼神中掠过一丝慌乱。
叶正源没有发现，继续道：“我知道你觉得自己还年轻，很不甘心……但人生就是这样的，等你有了孩子就会发现，真的没有什么过不去的坎。这世道，有多少人死于非命，又有多少失去父母的孩子？谁不想报仇？可是，又有几个人能报得了仇啊？”
叶正源苍老的声音中竟也带上了一丝悲伤，猛地咳嗽了两声，平复心情，无奈而又温柔地说道：
“如果可能，我想给你张罗婚事，也算对惊海有了点交代。可是不行啊，你不能留在这里。到了其它城市，最好不要嫁入豪富大族，你没有娘家，会被欺负的。甚至在寻觅夫君的时候，你还是隐瞒修为比较好，就当自己只是个普通的凡人女子，家逢大难，流亡远方……”
老人絮絮叨叨地说着，为十五岁的叶漓规划着未来。在他眼里，叶漓的修行资质并不高，这三年过去，能有炼气中期就差不多了。不表露修为，就不会惹来麻烦，将来如果有什么意外也可以应对一二。
叶漓默默听着，没有出声反驳。等到叶正源停下来喘口气的时候，她才轻声道：
“我知道你是为我好，可是有些事情，你想象不到……其实从前的我也是想不到的。现在，我只想问最后一个问题——”
“你认为，尹家所说的，是真相吗？”
叶正源疑惑道：“你是问和光、阿俊的背叛，还是你父亲试图谋害尹家公子的事情？”
“都问。”
“我觉得，和光、阿俊一向是你父亲的左膀右臂，应该不至于背叛吧？大概只是杀了以后栽赃的名头。至于你父亲的事情……我只能说，有可能。”
叶漓面沉如水：“……有可能？”
老人苦笑道：“你是他的女儿，也许没有意识到。但是叶家上下大多数人，都知道你父亲冷漠刻薄，城府渊深，行事一向……不择手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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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漓原路返回。
一片云朵遮住阳光，在原来的小街上投下晦暗阴影。临走前，叶正源拿给叶漓几锭黄金，一袋碎银。叶漓接下来打算去酒楼一类的地方，继续询问三年前的事情，想想也就收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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