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舍内没有闹钟一类的东西，当早晨的第一缕阳光从窗户透进来照在脸上时，方祥就知道自己该起床了。
她来这里有多久了？
不大清楚，约摸算着也有几个月了。
不管是在一楼还是在三楼，阳光总是以同样的角度、时间洒在她脸上，甚至还预留出了几分钟赖床的空闲，每天早上七点五十分左右，阳光会透进来。
这一直没有什么差别，至少在方祥看来，没有丝毫区别。
而另一间宿舍内则不会有这样的情况，她们将那间宿舍称为晚班宿舍，当她们看见窗外已经是傍晚时分时，就代表她们该去上晚班了。
这么长时间以来，这一点从来没有出现过失误。
“方祥，你今天也值早班啊？”
一声轻唤将方祥的思绪拉了回来，顺着声音的来源看过去，是和她同一个宿舍的同事，她们身上一样穿着院方发放的衣服，清一色的蓝白，一时之间，方祥竟觉得她们和那些病人没有什么区别。
和那些病人一样，她们也住在这里，休假倒是有特殊途径把她们送出去，只不过方祥从未见过哪一个离开了的护士还回来了的。
方祥回身笑着回应道：“是啊，之前值了几个夜班，也有点熬不住了。”
那护士笑了起来：“也就你对你那几个病人那么上心，你等等我，咱们一块走。”
“好。”
再次进入那条走廊，或许因为现在是白天的缘故，方祥走在走廊里，竟觉得这一片黑暗比之前亮了许多。
四周没有窗户，仅凭几盏微弱的灯光照亮前路。
刚走没两步，方祥忽然意识到了什么。
他们医生和护士的宿舍位于楼层的尽头的墙后面，这没有什么问题，问题在于这条走廊。
病人们可以通过病房的阳台直接看见外面的场景，不管是疯人院内的那个大广场，还是外面时而平静时而波涛汹涌的大海。
从病房到阳台，没有任何一点多余的空间，甚至连一堵墙都没有。
那她们现在是在什么地方？
脚下是深红色的地毯，一脚踩下去听不见脚步声，柔软的触感仿佛踩进了血肉里。
地毯上的花纹在昏暗的光线下看得不真切，微弱的光照让整个空间都显得扭曲起来。
方祥按捺住心里想跑的冲动，一时间愣在了原地，脚仿佛灌了铅一样，无论怎样都迈不动步子。
[员工守则第三条：请勿在宿舍走廊内奔跑或快速移动。]
走在前面的护士察觉到她的不对劲，回头看向她：“怎么了？身体不舒服吗？要不要写我帮你向护士长请个假？”
方祥猛地回神，强挤出一个笑来：“没事，就是脚不知道怎么回事有点麻，可能作息刚调整过来，身体有点不适应吧，我缓一缓就好。”
那护士点点头，没有起疑，等着方祥跟上来。
深呼吸了两口气，方祥伸手扶着墙继续往前走，却在触碰到墙面的那一瞬间把手收了回来。
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墙面的触感和普通的墙壁略有不同。
是光滑的，却不是大白腻子墙那种有些粗糙的手感，反而十分光滑，就好似在表面贴了一层胶布一样。
也没有那么坚硬，仿佛脚下的地毯也上了墙。
方祥勉强笑着：“我们走吧，再磨蹭要迟到了。”
“嗯，要是迟到了，护士长肯定又要骂人。”
小护士说着就开始抱怨起来，完全没有察觉到周边的环境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似乎一切本就该如此。
方祥也不敢继续顺着自己的想法想下去，要知道，所谓吸引力法则，一件事情越是不经意间在意，就越容易发生。
身后的空气仿佛都变了味道，后背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好在没走几分钟就到了更衣间，这里的环境要明亮许多，方祥悬着的一颗心也落了地。
身处光明之中，就好似自带一层保护罩，让人觉得自己是安全的。
回头看向那条走廊，一切如常。
这个时间正是上班的点，更衣室里不少人都更换着衣物。
男女是分开的，这些女生也就没有什么好顾忌的地方，而方祥则趁着这个机会悄悄打量起来。
那些病人，非人的病人，他们虽然外表看上去很像人，但他们的身体却不总是和完美的人一样。
譬如腋下、口腔内部、腰侧……等等，这些一般不大容易看见的地方，它们仿佛就失去了幻化能力一样，或奇形怪状，或展露出自己真实的一部分，又或者只是一片漆黑。
打量一圈，方祥也没有从这些护士当中发现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一扭头，护士长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站在了方祥的身后。
一张放大数倍的脸呈现在自己面前，说不上多恐怖，只是看着护士长嘴角的微笑，身上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小方，你看什么呢？”
分明是一张和善的脸，在此时却怎么看怎么让人不舒服。
寒意顺着脊背消散，方祥很快定了心神：“我看她们都好瘦，我肚子上都有赘肉了。”方祥勾勾嘴角，无奈地笑了起来，“她们都说这里的饭菜不好吃，可能我爸妈做饭实在不行吧，我从小就觉得学校的饭比家里的好吃。”
方祥说着下意识看了一眼其他护士，她们似乎没有注意到这边的情况，也没有人留意到护士长的出现。
回过头，目光刚转回来的那一瞬间方祥就明白这是为什么了。
护士长大半个人都站在了衣柜的阴影里，从她们的角度，不仔细看还真不一定能看得见。
“护士长会因为身材烦恼吗？”方祥故作随意地问道：“感觉你的身材一直很好呢。”
听到这话，护士长脸上的笑容也没有要改变的意思。
“还好，我会自己注意一下。小方你还年轻，胃口好是正常的。”
方祥胡乱应付了两句，换上了护士服，天气不算热，所以会在里面穿一件打底的背心，到了天热的时候就是真空的。
“那我先去上班了。”
护士长回应道：“去吧，我待会过来。”
颔首致意之后，方祥很快转身离开，刚走远没两步，脸上的笑容就完全落了下去。
她没有那么警惕，但也没有那么放松。
护士长刚才过来的时候，她没有听见脚步声。
而就在她的身后，护士长抱着记录册，抬手写下些什么。
停笔，护士长缓缓开了口，就仿佛身边有人一样。
“013号未出现异常，空间可持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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