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昭向冰粉摊子走来。
张四狗满心都是警惕，他不动声色挡在了放铜钱的木桶前，他要誓死扞卫属于张家的铜板。
可如果娘非要给，他好像也没有啥子办法。
小家伙的心情瞬间低落下来。
许尖尖脸上保持着商业性的微笑：“两碗冰粉六文钱，慢慢吃，不着急。”
她接待完了面前的顾客之后，目光才落在后头许昭的身上。
这是原身娘家的大侄子，原身还在的时候，最疼的就是这个侄子，因为许昭会念书，两年多前就考上了童生，童生说起来没有秀才那般受人尊敬，但获得这个身份其实也不容易，要通过县试后，然后参加府试，获得了院试考秀才的资格，才能被称之为童生。
“哟，许兄台竟然也有余钱来吃冰粉。”边上有学子嗤笑起来，“你抄一本书半个月才一百文，三文钱一碗的冰粉是你吃得起的吗？”
许尖尖有些意外，许昭在许家村是众人围捧的对象，没想到在书院竟然遭人排挤。
她以为许昭会难堪窘迫，没想到这小子只是静静地道：“这是我亲二姑，我吃冰粉不需要钱。”
张大虎默默地洗碗，准备盛冰粉送过去。
张二柱冷着脸，这个大表哥太讨人厌了，要什么东西都理直气壮。
张三宝捏紧了拳头，大表哥实在是太欠揍了，好想一拳头揍过去。
张四狗低头没说话，一碗冰粉算啥子，他怕娘把今天赚到的所有铜板都给许家。
许尖尖的嘴角抽了抽。
还以为她是以前的亲二姑呢，还以为她会把啥子好东西都捧着送过去呢。
她家里到处都缺钱，孩子要念书也没钱，凭啥要给许家养孩子付学费？
以前的那笔烂账算不清了，以后，她可不会再让许家占一丁点的便宜。
许尖尖为难着开口：“昭儿，二姑做点小本生意也不容易，你不说给二姑撑撑场子，咋能让二姑免费给你吃冰粉呢？”
许昭一脸错愕。
以前无论他要什么，二姑都会双手捧到他面前来。
他没想过吃冰粉，但既然是二姑做的，他吃一碗应该也没什么，没想到二姑竟然拒绝了。
当初二十两的银子说给就给了，如今三文钱竟然都不舍得。
还有，以前二姑每每看到他，都是一脸温和慈爱的笑，今天的笑容，却透着一股子疏离……
他好像听说，二姑和家里闹翻了，所以，二姑以后都不疼他了吗？
边上的书院学子数落起来。
“许兄台，你是读书人，君子可不会做这等不符合礼教之事。”
“君子谋道不谋食，你这行为可配不上君子二字。”
许昭的脸上浮现出窘迫。
被同窗嗤笑贫穷，他并不会放在心上，因为许家本就贫困。
可被人指责不配为读书人，不配做君子，这比扇他一耳光还难受。
他从腰包里取出三文钱放在桌子上：“二姑，这样可以了吗？”
许尖尖笑眯眯的道：“当然可以，大虎，还不快给你表哥盛一碗冰粉。”
许昭今年也是十八岁，比张大虎略长两个月，两人虽然同龄，但完全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许昭是读书人，明年就能院试，听说有很大可能成为秀才，就算一辈子终止在秀才这一步，也足够跳出许家村这个圈子，走向更广阔的世界。
而张大虎已娶妻，即将成为孩子爹，未来的一生可能就是在大河村，面朝黄土背朝天过完下半辈子。
面对许昭，张大虎有种无法言喻的自卑感，他小心翼翼的将冰粉递到了许昭手中。
许昭拿着碗，犹豫着想说点什么，许尖尖不搭理他，开始招待下一个顾客。
等剩余的所有冰粉都售空了，许昭还没有走，他站在摊子边，开口道：“二姑，我爹确实是过分了一些，不该对二姑动手，我代替我爹向二姑道歉，但二姑姓许，和我们许家怎么说都是一家人，不该生分至此。”
一听这话，许尖尖都气笑了。
她将碗重重放在桌子上，一字一顿道：“什么叫做生分至此，不生分的意思就是，我家的冰粉随便你吃，赚到的钱全部供你读书是么？”
许昭结巴道：“二姑，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你的意思是什么！”许尖尖火力全开，“让我继续和许家当一家人，让我继续被你吸血是不是？许昭，这么多年我是怎么疼你的，你心里有数！但十天前，我被你爹砸破脑袋，你看看，额头上现在都有伤疤，要是再重一点点，我就直接死了。我伤的那么重，我的好侄儿，最懂事的侄儿，竟然都没来看我一眼！”
许昭从未见过这样的二姑，整个人都吓呆了，半晌才解释道：“我、我一直在书院念书，前几日才知道此事……”
“行了，你不必跟我解释！”许尖尖低头收拾东西，“我和许家已经断绝关系了，你以后看到我就当不认识，也没必要喊我二姑，你这样有出息的读书人我们张家也高攀不起。”
许昭开口：“二姑，我……”
“不许喊我娘二姑！”张四狗瞪着眼睛，“以后我们也没有读书的表哥。”
张三宝挡在摊子前面：“我娘说了没你这个侄子，你赶紧走，别影响我们做生意。”
张二柱冷声开口：“你再继续说，可能马上就要成为南府书院的笑话了。”
许昭一回头，就见不少同窗好奇的看向这边，而且慢慢围拢。
他只得后退一步：“二姑不认我没关系，我认二姑就够了，我先进书院了，改日再登门赔罪。”
他转身往书院里走，不少人围着他指指点点，他面色平静，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许尖尖的面上没什么太大的情绪，她正准备带孩子们去吃点东西，这时，一个三十出头的男人，站在了他面前：“这两天河口镇人人口口相传的冰粉，可是出自这位嫂子之手？”
许尖尖看向面前的人，这人身上穿的不是土布，腰间挂着玉佩和香囊，看着像是商人。
她笑了笑道：“今日冰粉已售空，明日早点来吧。”
“我不是来买冰粉的。”男人笑眯眯开口，“不知这冰粉的方子，大婶可愿意卖给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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