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已经是深夜的十一点半，路上几乎没有车辆和行人，而整条马路上，也只有头顶的那一盏路灯，在散发着微弱的光芒，至于更远处的那些路灯，微弱的像是萤火虫，几乎可以忽略不计了。
这就是小城的深夜，安静到入骨，却又很适合交谈，因为已经没有外在的东西可以干扰，也就不会轻易分神。
我打车窗点了一支烟，在我深吸了一口之后，乔娇终于开口对我说道：“你觉得常畅的话有所保留吗？”
“多少会有一点。”
“我也是这么认为的，他应该很怕得罪关羽博，就算关羽博现在做的全是正经生意，但是我不认为他在遇到麻烦的时候，会在涉黑思维之外寻求其他的解决办法……至少，他和本地的一些不良势力还保持着某种密切的联系，而且这些人也很给他面子。”
“不排除有这样的可能性。”
“所以，你应该知道在常天明都不是很在意的情况下，我为什么一定要把这件事情搞清楚了吧？……我就是想借此对关羽博这个人的危险性做一个评估……这才到哪儿啊，要是以后常天明真从他手上把那个道路拓展项目给抢过来，真不知道他能干出什么样的事情来！”
我转头看着乔娇，总感觉她说这番话的时候，似乎带着什么目的，但乔娇却没有直接对我说出这个目的，她只是又向我问道：“现在的局势你都知道了，你后面打算怎么做？”
我在稍稍思考之后，回道：“先让常天明知道现在的局势……我觉得你弄清楚这件事情是对的，因为这对我们来说，也是一种对常天明的试探和观察……我们会因此而知道他会给予关羽博什么级别的对抗，这有利于我们去判断下一阶段的局势……”
“他们都会保持相对的理性和克制，但是这不代表就没有擦枪走火的可能……”稍稍停了停，乔娇又用很低沉的语气对我说道：“韩潮，跟你说实话，我现在真的挺害怕的……所以，我心里有点动摇了……”
我有些不解地看着乔娇，只见她从自己的包里拿出了一张存折，在打开之后，又对我说道：“这张存折上有两千八百多万，是我卖房子的钱……如果我们现在想退出的话，还有机会……我们一起换个城市生活吧，像之前在青岛设想的那样，开个面包房，我做面包，你帮我卖……有这么多钱在手上，不管过什么样的生活都会很踏实……至于这儿，在刚刚见过常畅之后，我真的没有把握去控制局势了，因为跟常畅一样，如果真的走到祸水难收的那一天，我对常天明也不是很有信心，我不相信他会全力保全我们，或者说，就算他有这份心，关羽博也未必会给他这样的机会。”
说完之后，乔娇便一直注视着我，相比于她的关切，我心里的惊讶更多：都已经走到这一步了，她竟然动了要走的心思！
手上的香烟已经快要被我吸完，我这才开口对她说道：“如果是以前，我一定会走的……就像当初左小薇要我离开青岛和她回小城一样，因为那时候的我，对自己的人生根本没有规划，也没有要求，我甚至有点喜欢这种随波逐流的生活……可是现在不一样了，我想做一番事业，特别是最近这些天，我总是在幻想，如果有一天，我爸妈回来找我了，看见我在小城做了这样一番事业，他们会是什么心情呢？……一定会很高兴，因为这就是他们期待在我身上看到的样子……不瞒你说，我现在不仅想做一番事业，而且还憋着一股野心，我想要把自己的名字留在这个小城的历史上……同样是常畅，但我和你看待这件事情的角度却不一样，我看到的是一个男人在遇到风险时候的无能为力，这种风险，我的家庭也遇到过，但是我却没有出过一分力，我现在特别渴望自己能够拥有抗风险的能力……我深知，这种能力只能在最艰苦的环境中淬炼出来；所以，我绝对不会离开小城，因为同样的机会，我的人生中很难再有第二次了。”
乔娇目瞪口呆地看着我，很久很久之后，才对我说道：“你怎么变成这样了？”
“环境终究是会改变一个人的……或许有一天，你也会被改变。”
乔娇陷入到了沉默中，而我又开口对她说道：“如果你不能适应这里，你就自己走吧……你手上这笔钱，让你想去哪儿都可以……你甚至可以像然姐一样去泰国，找一个海景比青岛还要美的小岛，在那里开一个面包店，如果你真的学会做面包了，也不怕找不到一个愿意帮你卖面包的人……至于这边，那些投资人的情绪已经稳定了，我会帮你善后的。”
在我说这番话的时候，乔娇并没有看着我，她就这么用双手死死握住方向盘，并发出了“咯吱、咯吱”的响声，但下一刻，她又笑着用很轻的声音对我说道：“可是，我舍不得把你一个人留在这里。”
我的内心一阵震荡，以至于久久说不出话来……
“下车……”
乔娇眯着眼睛对我说道。
这种变化让我有些不知所以。
乔娇却突然失控了，她对着我歇斯底里的吼道：“下车，我让你下车啊……你是听不见吗？王八蛋！”
我几乎石化了，乔娇却突然解开了自己的安全带，然后打开了我这边的车门，硬生生把我从车上给推了下去……
而在我脚刚落地的那一瞬间，她便轰然关上了副驾驶室这侧的车门。
我真的石化了，然后就这么站在寒风中，眼睁睁地看她驾着车呼啸而去。
……
一声叹息，我在脚边的路沿石上坐了下来，我的思绪很混乱，以至于又从烟盒里抽出了一支烟点上，我不是不理解乔娇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心理变化，我不能理解的是她为什么要带着我一起走？
我毕竟是一个男人，当然要以立业为己任，而这个世界上从来没有一份事业是可以在谈笑间做起来的，所以，我心里早就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我唯一不明确的地方在于，有了这样的心理变化之后，乔娇到底是走，还是留……
我希望她……
忽然，我发现自己也很矛盾，我似乎也舍不得让她一个人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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