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显见朱允炆没有气恼，反而追问自己，心中当即欣喜。
于是他忍住屁股的疼痛恭敬地叩首一拜。
“陛下认为黄河与长江有何异同？”
不等朱允炆开口，王显便继续说道：“常人皆言，黄河水浊，长江水清。”
“试问陛下可会因黄河水浊而弃黄河而不用？”
“又可会因长江水清而独用长江吗？”
“长江、黄河都灌溉了数省的土地，谁是好的，谁又是坏的？”
朱允炆眉毛轻挑冷笑一声说道：“王显，你是想说，朕不能因为水浊而偏废，也不能因为水清而偏用是吧？”
王显连忙再度叩首说道：“陛下果然聪慧，其中道理不言自明。”
等他抬起头后，却发现朱允炆神色严肃。
“王显，朕问你，若是将黄泥汤倒入清水之中，那清水是清水还是黄泥汤！？”
听到朱允炆的话，王显直接叩首说道：“陛下的意思是容不得半点浑浊之水？”
朱允炆昂头俯视着跪在地上的王显，冷冷地说道：“你说黄河灌溉了数省的土地。”
“那你可知黄河每年淤积的泥沙，已经将黄河抬成了地上之河？”
“黄河决口一次，便会糜烂四方，使得周围的土地盐碱化？”
“你知道什么是盐碱化吗？”
“那种土地种上粮食都能把人饿死！”
王显被朱允炆口中的土地盐碱化给搞迷糊了。
不过听了朱允炆通俗易懂的说法后，他进一步沉默了。
朱允炆走到他面前继续说道：“朕也知道长江也会泛滥，而且长江泛滥造成的灾害不比黄河小。”
“但是清和浊，是让你这样对比的吗？”
王显抬头看向朱允炆轻叹一声说道：“陛下，为官哪有清白身啊！”
“陛下，本朝官员俸禄本就是少得可怜。”
“那些俸禄又要供养家眷，又要日常应酬。”
“若是他们秉承清廉之道，只怕家中妻小就要饿死了。”
“若是勋贵尚且有食邑或食俸。”
“普通官员若是...”
朱允炆当即抬手说道：“不必说了！”
“王显你今日若是说这些话，便无需多言。”
眼看皇帝扭头就要离开，王显当即高声喊道：“还请陛下不要继续查下去了。”
“便是不说官员们如何，只言陛下的贸易公司便是一大隐患！”
朱允炆听王显说贸易公司是一大隐患，顿时停下来脚步。
“不知朕的贸易公司怎么就是一大隐患？”
看到皇帝停下脚步，王显连忙说道：“就以陛下的皇家贸易公司举例。”
“试问寻常百姓还会购买其他商贾的货物吗？”
“陛下此乃与民争利，不利于陛下和朝廷的名声。”
“而且陛下创建此等贸易公司，不就是鼓励百姓经商吗？”
“江淮各府本就商贸发达自然，商贾不在少数。”
“可是陛下可曾想除了江淮的其他地区呢？”
“尤其是中原地区，若是人人愿为商贾，而不愿耕种土地。”
“粮食从哪里来！？”
“还有边境地区，若是卫所军户不愿从军，人人也愿为商贾，甚至和胡虏贸易，陛下可曾想过后果。”
“臣之前以此让他们上书陛下，并非只是危言耸听逼迫陛下。”
朱允炆转过身坐在王显面前，目光灼烈地盯着他。
“那你的意思是，朕把注意力太过放在商业上，会导致其他百姓争先效仿？”
王显看到皇帝又坐在了自己面前，心中松了口气。
“陛下，平日里地方官员都会劝课农桑，可是此番陛下一口气创立了这么多的贸易公司。”
“会让地方上的官员怎么想？”
“是继续劝课农桑还是紧跟陛下的步伐鼓励商贸？”
朱允炆的神色终于严肃了起来。
王显则心中更加兴奋，自己的话说到陛下的心中了。
“陛下，臣并不是说陛下不能创建贸易公司，充盈国库和内帘。”
“只是眼下陛下单独创建这些公司，而对农业以及其他方面不够重视。”
“陛下不是什么都可以用钱解决的，人心更是如此？”
朱允炆此时看了一眼王显正准备开口。
王显早已经有所准备，当即抢先说道：“当然，钱可以解决大部分问题。”
“可是陛下能够给所有人发钱吗？”
“我大明的通宝和金银是无限的吗？”
“便是太祖皇帝时的宝钞如今也因为滥发而没了什么价值。”
“若用这些宝钞去赏赐将士，将士们会用命吗？”
朱允炆也一次反倒是陷入了沉默。
之前自己认为只要能够开源，充盈国库和内帘，便能够解决大明的问题。
眼下看来，自己看待问题还是不太够全面。
大明不仅仅有繁华的江淮，还有苦寒的西北边境、东北边境。
若是那边军民不认真屯田备战，那么江淮的繁华到头来不过是过眼云烟。
纵使自己此番大肆清缴女真，但只要蒙古高原在、白山黑水在。
就可能会有其他的胡虏崛起，威胁大明。
朱允炆低头看着跪在面前的王显，轻轻叹了一口气。
“朕明白你的意思了。”
“农事上面，朕会更加注意的。”
“至于此次和你合谋搅乱朕计划的人，朕是不会轻易饶过的。”
“你确实是个又能力的，只可惜眼下你老老实实在诏狱带着最好。”
王显闻言明白皇帝让自己呆在诏狱，是以后可能要嗷用自己，于是连连叩首谢恩。
马恩思此刻上前一步低声问道：“陛下，那还查不查店铺了？”
朱允炆当即斩钉截铁地说道：“自然要继续查，加重商税之事朕本来只是虚张声势。”
“让应天府昭告百姓，三日后经过检查的店铺皆可营业。”
言毕，朱允炆看了一眼王显，随即转身离开。
“恭送陛下！”
王显再度叩首行礼。
随后他被两名护国卫百户押回了牢房，同时木枷和脚镣也都取下。
马恩思跟着朱允炆身后神色复杂地说道：“陛下，王显所言清浊之官...”
朱允炆笑了笑拍着马恩思的肩膀说道：“清者无所图，朕亦无所忧。”
“浊者求名，朕则全其名，谋官，朕则加其官，为财，朕则赐其财。”
“使清者自清，而浊者不滥，不论清浊，终是为朕所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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