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苗当然不知道，那边的官司。
她现在全部精力，都用在安抚病人家属。
一床的董得钢刚刚在吃饭时，狠狠吐了一口血，这会儿，又被送进了抢救室。
在场的人，心情都很沉重，大家都明白，按照这种情况，估计这周，都挺不过去。
田苗给患者家属，递了个手帕，那女人抬眸，看见是她。
情绪有些崩溃道：“医生，我家老董，还能不能……，儿子还没到呢，他刚刚还说，想儿子了，呜呜呜。”
患者家属的话，有些颠三倒四，最后全变成了小声呜咽，像个悲鸣的野兽。
田苗这时候，也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她。
生老病死，在医院是最常见的悲欢离合。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抢救室的灯突然灭了，病床被推了出来。
等在门外的人，都猛然站起。
从抢救室内出来的吴主任，在这个寒冬腊月天，脸上满是汗水。
见一床妻子期盼的目光，终究是摇了摇头。
那中年女人“唰”的一下，脸色惨白。
不敢置信的摇了摇头，眼泪顺着眼角，疯狂流淌着。
她的嗓子，像是被什么堵上了，完全发不出一丝声音，踉跄的走上前。
轻轻扯开白布，双手抚摸着男人毫无血色的脸庞，仿佛她的爱人只是在沉睡。
围观的医生都有些担忧，越是这种时候，越是发泄出来好，憋在心里，容易憋坏了。
早上还鼓励田苗多练手的人，下午就躺在病床上，了无声息。
田苗的心里，有种说不出来的酸涩，忍不住拨开围观人群，去外面透口气。
刚到拐角，就看见一个十六七岁的男孩，一手提着油纸袋，另一手抓住来往的人，不停询问着，“抢救室在哪？”
见有人指向这个方向，来不及道谢，大步流星的往这边奔来。
那孩子见田苗穿着白大褂，直接冲过来，拽住她的衣袖，问道：“我爹呢？我爹在哪。”
田苗轻声问道：“你爹……是董得钢吗？”
男孩累的呼哧带喘，连连点头，“是……是，他在哪呢？”
田苗不知该怎么说，用手指了指围观的人员，小声道：“在里面。”
那男孩听完，脸色一白，接着慌忙拨开人群，冲了进去。
看见躺在病床上，毫无声息的自家老爹，轻声说道：“爹，儿子回来了，还给你买了，你最爱吃的包子，你尝尝好吃不。”
听见自己儿子的声音，那个中年女人总算是有了反应，直接冲过来，给了男孩一个响亮的巴掌。
用力拍打他，哀嚎道：“你怎么才来，怎么才来啊！你爹一直在等你，他想见你最后一面……他吐了那么多血，他疼啊。”
男孩眼泪瞬间充满眼眶，踉跄的走上前去。
看着自己老爹，强扯出一抹笑容，“爹，你不是说，想再尝尝国营饭店的白面包子吗？
儿子给你买回来了，你起来尝尝，是不是原来那味儿。”
围观众人心里都是酸涩无比，有的人甚至红了眼圈。
那男孩见董得钢没反应，从油纸里拿出一个包子，放在董得钢嘴边，反复说着：“爹，你起来尝尝，可香哩！
你不是说，在吃一口，就此生无憾了吗？
你快起来吃啊！起来啊！”
说着，男孩情绪越来越激动，不断把包子，往董得钢嘴里塞。
周围的医生见状，赶忙拉住他，往后拖。
“放开我，你们放开我，我要喂我爹吃包子，啊！啊！”
那男孩拼命挣扎着，不停在叫喊。
见此场景，有些眼泪窝子浅的人，都悄悄背过身去，抹掉脸上的那抹湿意。
见那男孩闹腾不止，吴主任走上前去，大声劝慰道：“娃子，别闹了，你爹走了，就不疼了，你还得处理你爹地身后事呢！
你还有你娘，你弟弟妹妹，你都不管了吗？”
许是明白，自己再也没有任性的资格，那男孩懈了力气，跌坐在地上，捂着脸，嚎啕大哭。
见这娘俩都哭得不能自已，吴主任示意高医生，疏散围观群众。
又将董得钢的尸身，送到停尸房，等待家属缓过来神来，再处理董得钢的后事。
董得钢的离世，大家都早有准备，但真到了这一天，还是难免有些难过。
尤其是吴主任，从最开始的收治，后续的治疗，都是他一手操办。
相处半年时间，日日相见，像是一个特殊的朋友。
他不发一言，独自回了办公室。
……
田苗的心情也有些低落，百无聊赖的在医院附近转了转，走了两圈。
她走到一处雪堆前发呆，放空自己。
正当她十分放松时，被人在后面拍了一下。
吓了她一挑，从空明的状态游离出来，有些无奈的转身。
就听见那人道：“小同志，我们又见面了，你还记得我吗？”
看出了田苗的迷茫，他继续道：“供销社二楼口，那口小锅……”
说完，还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
田苗好像有点印象，试探的问：“你是那个售货员，对吧！”
“对，对，没想到，咱们还能再见。”那售货员一脸兴奋的道。
田苗也没想到，就发个呆的功夫，都能遇见熟人。
她笑着说：“是呀！你这是过来……”
“我来陪家里人看病，你这是……”小伙有些迷茫的问道。
田苗直言道：“我过来培训，三个月后，还是要回到村里的。”
小伙子刚刚充满光亮的眼睛，又暗淡下去。
田苗好似明白了什么，不想让人误会，匆匆告别，“科里还有事，我先走了，再见。”
小伙子还想说些什么，见田苗匆匆远走的背影，所有的话都噎在嘴里。
见田苗回来，王爱党赶忙凑了过来，“我听说，一床病人，没了？”
田苗点了点头，这事估计整个科里都知道吧！
王爱党扭扭捏捏的凑了过来，支支吾吾的道：“我就是好奇，咋没的？早上我看那人还挺硬呢，刚刚高医生说人没了，我都不敢相信。”
说完，他还唏嘘的摇了摇头。
田苗忍不住蹙眉，这是哪里过来的傻孩子？
还挺好的，早上的董得钢，明显就已经油尽灯枯。
怪不得不敢问高医生，也知道自己会挨喷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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