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大卫，没有动。略微垂首，目光洒向地面，实则双目涣散，他进入了一种冥想状态。就跟高考，数学，做到最后一道大题时差不多。
这道题目，要求解王韶的命运，难点在于：条件多如牛毛，线索如过江之鲫，变量好似漫天繁星......
曹七，也没动。女性的第六感告诉她：待会儿肯定有大事发生。这一次，不容错过。
她听到过一些传言，如“西王庄三巨头”之类的。但她自己很清楚，上一次，其实最初并没有她，她是后来才入伙的。那下一次，必须有，从一开始就得有。
王大卫突然抬起头，目光聚拢，炯炯有神。
随即，他看到了身旁的曹七。先是一愣，接着露出喜色，然后，翘起嘴唇，吹出一声口哨。
可不是调戏小姑娘的那种。这声口哨越过曹七，穿透人群，直击一个人的耳骨。
王厚，忽然停下脚步，略显迟疑，侧身，转头，双眉一挑，牵着两匹马，走了回来。
王大卫可没学过传音入密，能有如此效果，全是因为他跟王厚太熟了。
他的口哨和王厚的异常举动惊动了不少人。都是刚从战场上下来的大将军，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对他们来说只是基础技能。就见他们纷纷回首张望，然后，有些放缓了脚步，有些则干脆停在原地，三五成群地闲聊起来。
也有往回走的，比如，向三向常鸣。刚走了没两步，被一人拦住去路。
石澈问道：“向三，干嘛去？”
当然是去帮忙喽！向常鸣心想。不过，这只是猜测，没证据。于是轻松地回道：“过去瞧瞧。”
石澈一笑：“想帮忙？”
既然被人说破，向常鸣也就索性不藏了，反问：“你不想？”
石澈果断回应：“不想。”
嘿！你真能说出口啊！向常鸣非常惊讶。咱们可是一起扛过枪的，还有什么交情能比得上这个？你要真是个坏种，那反倒更不可能说出口了。
“切。”向常鸣一撇嘴，满脸的不屑。
“诶！你还别不信，我真不想。主要是......”石澈抬手，指了指自己的脑袋，继续道：“我这儿，不好使，太笨。”
向常鸣斜着眼睛看向石澈。你还笨？就没见过比你更聪明的人了，哪次有好处的时候缺过你？冷哼一声，张开右臂，搂住石澈的肩旁，道：“那正好，我也笨，咱俩再找一个。有道是，三个臭皮匠，顶个诸葛亮。走。”
向常鸣的举动可谓失礼之极。如果在半年前，他绝对做不出这个动作，那时候他是西军小将，而石澈却是汴梁纨绔。可现在，很正常，一切都显得非常自然。石澈挣脱不开，连连叫嚷，石家的家将就站在旁边笑呵呵地看着，没一个过来伸手帮忙的。
石澈没辙了，向常鸣的力气比他大得多，最后只能嚷道：“你等会儿，我有话说。”
向常鸣松开手臂，“恶狠狠”地看向石澈。说吧！倒要看看你能说出什么花样儿来。
石澈活动了一下被捏得生疼的肩膀，小声道：“向三，你要有主意，那你就去。你要没有，那最好跟我一样，留在这儿等着。”
向常鸣面露疑惑。等着？为什么？没主意难道就不能去了？群策群力啊！说不定哪句无心之言就有奇效呢！
石澈：“你瞧。这事儿啊！有人负责想，也得有人负责干吧！你要有主意，那你就去那边想；我没有，我就待这儿等着干。
干可是干，学问大着呢！
我要是不知道里头的弯弯绕，那干起来就可以放开手脚，无所顾忌，大干它一场。可我要是知道了，尤其是，还让别人知道我知道，那，这活儿可就干不痛快啦！你说是不？”
向常鸣瞪大双眼，死死盯住石澈。忽然，又一把将石澈搂住，放声大笑起来。
石澈忍不住嚷道：“轻点儿，你轻点儿。”
另一边，王厚已经走到了王大卫和曹七近前，西王庄业主不扩大会议再次召开。发起人王大卫首先发言：“等到了汴梁，我王叔，你们估计他到底是个啥情况？”
曹七摇头。意思很明确，不清楚，无法预料。
王厚叹了口气，意思跟曹七一样。
这道题，他已经做了一年多了，而今即将交卷，却一个字也没写。
他当然也曾找王韶聊过此事，亲爷俩儿嘛！可每次一开口，就被王韶按住。好吧！不让我掺和，那我就不折腾。可，您老倒是动啊！
王韶不动。王厚可以确认，王韶什么都没干。
这是铁了心要做大宋忠臣，听天由命？雷霆雨露，皆是君恩？还是说，老头子经过严密推算，认定了什么都不干才是对自己最有利的？
王厚猜不透，心里又没底，他只能自己默默推演、钻研，但，一无所获。因为，能影响这件事的人实在太多了。
首当其冲的自然是赵官家。这位爷怎么想，谁也说不准。可能他既想这样，也想那样。这也没啥，怕就怕，他既要，又要。
赵官家之后，是一批宰相。
王安石，文彦博，两名参知政事，冯京和王珪，枢密副使吴充。这些都是名正言顺的，还有擦边的，如：章惇，曾布，王相公家的那位大公子......
人太多，逐个研究，复杂度远超人类的极限。分类讨论，倒是有些思路。
一个非常明确的分法便是，新党和旧党。
按理来说，新党应该支持王韶。因为他们需要这份功劳，非常需要。没错，这份功劳是属于新党的，只要最终能落实。虽然，他们什么都没干，反倒是旧党之中的勋贵集团出力甚多。
可政治就是这么邪门，功过得失的算法非常简单粗暴、令人发指——谁在台上，就算谁的。
你还别不服，规矩就是规矩。正所谓，无为而治，道法自然，大巧不工......
如果，以上这些说辞仍旧说服不了你，那么，请听下面这段：我虽然没帮忙，但是，我有能力让你成不了事，可我并没那么做，你说，这是不是我的功劳？
王安石独居相位，所以，功劳就算新党的。去年，韩绛兵败横山，也算新党的。新党非常需要这次的功劳来冲抵去年的失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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