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是顾奶奶已经活了几十年吧。
所以尽管顾晚舟在来之前并没有给她打电话，但她心中也有了预感。
房门是开着的。
饭菜香气阵阵飘出来。
顾晚舟前脚刚踏进去，便听到顾奶奶宠溺地唤着：“舟舟，诶呦你瞅瞅你这丫头，怎么这么聪明呢？”
“知道踩着饭点儿来啊。”
此时此刻，已将近傍晚。
“嗯。”顾晚舟愣了愣，心情有点复杂。
走进去关上门。
顾奶奶正在厨房忙活着，她在玄关处站了半晌。
之后便在客厅的老沙发上正襟危坐起来。
十几分钟以后，抽油烟机的声音戛然而止。
顾奶奶端着最后一碟子醋溜土豆丝走出来，放到餐桌上。
老人弯着眼睛，瞅着她。
苍老的双眸中却是一片清明与释然。
“好孩子，快过来吃饭。有什么事情，咱们边吃边说。”
顾奶奶招了招手。
“好。”顾晚舟扯了扯嘴角，走到餐桌旁在顾奶奶对面坐了下来。
“来，你这孩子能吃。奶奶特地给你多打了些饭。”
顾奶奶将一碗满得几乎快要冒出来的米饭放到顾晚舟面前。
举起筷子，夹起醋溜土豆丝往顾晚舟的碗里放。
她瞧着顾晚舟的脸，缓缓说道：“若是我孙女儿，像你一样能吃就好了......”
“！！！”
顾晚舟手里的筷子“啪嗒”一声掉在了地上，她大睁着一双狐狸眸，彻底呆住了。
“诶呦，你瞧瞧你。”顾奶奶无奈一笑，俯下身子将那双筷子拿起来。
转身去厨房重新拿了双新的出来。
“奶......奶奶。”顾晚舟盯着她，呐呐地喊了句。
“诶。”顾奶奶声音有些微微发颤，眼角也泛出了些许湿意。
她把新的筷子递给顾晚舟，看着她：“好孩子，你不用害怕。”
“奶奶如今都活到这个岁数了，说白了啊...哪天一个不注意直接就睡过去了也不稀奇。”
顾奶奶叹了口气，“舟舟是我亲手养大的，她在我身边过了快二十年啊，好孩子。”
“我怎么会发现不了你们之间的差别呢？”
顾奶奶笑着笑着，泪珠便滚了下来。
顾晚舟只感觉心口像是被狠狠地揪紧了。
这段时间以来的相处，早就让她对这位慈祥、善良的老人产生了深切的感情。
她是真的疼爱、关心着自己，让自己体会到了很久很久没有体会到的那种亲情。
仿佛在她身边，自己又可以重新去做一个不懂事的小孩子。
“奶奶，”顾晚舟拽着自己的椅子，挪到老人身边去。
她喉咙感觉堵了一团棉花似的，想要解释。
却不知道应该从何说起。
“好孩子，不用。”奶奶拍了拍她的手，“你什么都不用跟奶奶说，知道吗？”
“这段时间以来啊，你是个什么样儿的人，你是如何对奶奶的。我全都看在眼里，我老婆子也不是个糊涂人，知道你这孩子啊是个有责任心，善良、勇敢的好姑娘。”
“所以啊，你把奶奶当成你的亲人。奶奶，也会把你当成自己的亲孙女儿。”
“从前的舟舟也是奶奶的亲孙女儿，今天的你也是。懂吗，好孩子。”
顾奶奶擦了擦布满褶皱的眼角，哑着嗓子又揉了揉她的手。
老人家其实早就感觉出不对劲了。
后来一次又一次的确定，终于明白自己的孙女儿估计是已经离开了。
在许多个无人知晓的夜晚，她都会独自一个人坐在客厅里，翻着顾晚舟小时候的照片看个不停。
“舟舟啊。她是个命苦的。”
顾奶奶吃也吃不下了，将饭碗往前面推了推。
“她刚会走路，我儿子和儿媳妇就出了意外，双双离世了。留下这么个孩子，长得实在是可爱。那双眼睛就那么盯着我啊，好像我就是她的全世界。”
顾奶奶陷入了回忆，笑的很暖。
“你说，看着那样一双干净的眼睛，我怎么可能不管她呢？”
“你那个姑姑一家是个什么德行你也看到了，别说是有你。就算是没你，我很多时候也恨不得自己根本就没生过像她那样的孩子！！”
“所以啊，谁都指不上。或者说，把她交给谁我都不放心。最后就那么一把屎一把尿地拉扯大了！”
“十岁左右的时候吧，你姑姑就开始念叨起来了，说什么这孩子长得也不随爹也不随妈，谁也不随......肯定是抱错了！不知道是哪里的野孩子！”
“我......我虽然骂她浑说，可也看出来了。”
说到这儿，顾奶奶眼神中却徒然生出满满的愧疚，“从那以后，我就开始害怕了。天天晚上都睡不着觉，就怕哪天啊，舟舟的亲生父母找过来，要把她抱走！”
“我儿子儿媳妇走了那么久了，谁知道亲生的那个孩子在哪儿？我只知道舟舟是我从小弄到大的！我绝对不愿意让她离开我！我......我舍不得啊！孩子！”
顾奶奶终是忍不住了，抓着顾晚舟的手低低呜咽出声：“什么血缘不血缘的，我老婆子才不想去管那些东西，我只知道——舟舟，她就是我的亲孙女儿！就算他们那些人说什么狗屁话，也永远改变不了这一点！”
“奶奶，我明白的，我都明白。”顾晚舟靠过去，轻轻地抱着老人。
是啊，她将顾晚舟从小抚养到大，一老一小相依为命那么多年，感情早已深入骨髓，又和血缘那种东西有什么关系呢？
“别哭了奶奶，一会儿再把身体哭坏了。”
顾晚舟叹着气，柔声哄着。
不过说实话。
老人今天能开诚布公地跟她讲清楚，她心里反倒觉得松了口气。
她并没有害怕自己，甚至在看出这副身体已经换了芯子以后还对待自己如亲孙女儿一般！
揣着悲痛和酸楚，独自默默地承受了那么久！
想着想着，顾晚舟上翘的眼尾便逐渐泛起红意。
“奶奶，您别伤心......以后，我也是您的孙女儿，我会加上她的那一份，一起疼爱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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