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世，拓跋祁红的确如司马昱料想的那般与拓跋云峥斗得你死我活，两人甚至在老胡王死后各抢了一半尸身登基为新王。
因着胡族突然出现两个政权，大晋获得了一段彻底休养生息的喘息时间。
只是司马昱不曾预料到五年后会横空出世一个谢灵毓，在他的暗中支持下，拓跋云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吞并了拓跋祁红的所有势力，胡族两权融合后铁蹄便朝向了大晋。
但即便是前世顾妙音也不曾认同过司马昱的为君之道。
他的确有君王之才却无君主之贤，他明明知道拓跋祁红生性残暴喜好凌虐战俘，明明知道拓跋祁红每拿下一座城都喜欢屠城庆功，明明知道纵一虎归山无数生灵会因此蒙难，他依旧选择视而不见。
就如同现在，他明知道巴鲁入寺会血流成河伏尸千里，他却为了能杀了渡一人选择万民陪葬。
顾妙音也不指望这暴君会一朝顿悟，一鞭甩开道济又反身去抓巴鲁。
巴鲁身负神力迅速却是短板，转眼顾妙音又追上了两人，这次她下了狠手直接甩鞭圈住巴鲁的腰身，将这壮似牛身的光头怪连同他背上的拓跋祁红一同丢下了一千阶。
拓跋祁红连滚几圈，狼狈地摔在司马昱御辇之前。
他一抬头，又看见大晋小天子一脸鄙夷看着自己。
“……”拓跋祁红脸上一热，这个时候他已经知道小天子早就认出他了，只是不知道什么原因竟选择了纵容他。
他转头看向又被缠住的青衫女子，与巴鲁交换了一个眼神，两人再次往山顶跑。
顾妙音眼角瞥到两只老鼠又往上窜，甩了道济又去抓老鼠。
她是也万万没想到啊，司马昱的心竟然这么狠，她都把人扔在他脚下了，他竟还能忍心放宿敌仇人去残害自己的子民。
巴鲁这次留了心，在顾妙音跃身前来抓他时，突然转过身向她发力。
彼时后路道济也追了上来，前后夹击顾妙音立马处于负背守敌的下风。
见此情景，季怀瑜眉梢微蹙。
简直荒唐，竟然联合外敌诛杀晋人。
顾溪小心抬眸打量着司马昱的神情，少年帝王懒懒靠着软榻，眼尾春风得意，嘴角勾弧，显然心情很是愉快。
“巴鲁，杀了她。”
拓跋祁红也看出了顾妙音本事了得，有她在他们根本上不了一千阶，同时他也看出了司马昱对这女子的兴趣远胜于他，这才大着胆子让巴鲁一起加入战场。
道济余光从容扫向御辇里的君王，见他并未喊停，拂尘一拂与巴鲁联手对敌。
所谓联手并非两人相互配合，而是互相不干预，一致对付顾妙音。
两大上八品高手围攻，道济正好又补了巴鲁速度上的不足，顾妙音很快就露出了败势，堪堪避过巴鲁的拳，道济的佛尘又追了上来，她一时没来得及避被佛尘打中胸口直接撞倒了一棵林中老树。
“……”很快顾妙音又从地上弹起，面具下的舌尖淡淡舔过嘴角的血，“司马昱你还真是有出息？堂堂天子竟勾结外寇杀敌。”
司马昱见她吃瘪，心情甚好，“成王败寇，过程并不重要。”
顾妙音冷哼了一声，目光扫向道济，“你呢？好歹也是天下武者敬拜的高山，这般行事传出去不怕败坏三清观的名誉吗？”
道济一扫佛尘，一副出尘世外的高人模样，“贫道行天子令，何来败坏三清观名誉一说？”
顾妙音抚掌轻笑道，“好个天子令，当年你与了渡同是武学天纵奇才，一个入道一个入佛，难怪最后是了渡能破九境登临九皇。”
道济眸中精光毕现，甚是不善盯着顾妙音。
顾妙音哪会怕他？继续嘲讽道，“一个修清净心求大自在，一个听天子令求青云路，一个想做佛一个想做狗，这天下岂有让一只狗会凌绝顶的道理？”
道济儒雅仙人的面具一瞬间龟裂，不待顾妙音再开口，佛尘缠丝欺身劈来。
巴鲁见状，挥拳聚力腾空跳起。
一时之间，罡风四起。
顾溪握剑的手一寸一寸收敛，大拇指抵着剑鞘随时准备拔剑。
顾妙音双眸清冷，执鞭的手暗暗蓄力。
“叮——”
这时，林中忽然响起一声剑鸣。
白刃折光，光影晃过道济与巴鲁的双眼，只见一柄寒光剑刃破空而来。
这道剑意纯粹浩然势如破竹。
道济凝气，大臂一挥将罡风卷入袖内，目光深远望向剑来的方向。
“大敌当前不杀胡人却杀晋人？非明君所为。”
司马昱半阖眼睑，漫不经心坐直身子，“王家七郎？”
王筠笙一步一从容慢慢从石阶而下，一步挡在顾妙音身前。
司马昱从上到下打量了王筠笙一番，“若孤没有记错，王国公此刻应该也在安业寺，他可知道你下山来了？”
王筠笙抬手，凤翘剑重回掌中。
“筠笙已将请出书交予王国公，此番出剑之人乃剑客王筠笙，与王家七郎无关。”
司马昱眼尾微动，略有些诧异，“请出书？”
王筠笙，“正是。”
话落，他侧眸目光扫过季怀瑜最后落在顾妙音身上，“顾娘子辛苦了，筠笙愿请一战与顾娘子并肩，才疏学浅还望顾娘子莫要嫌弃。”
亲眼目睹了渡‘成佛’，王筠笙心中五味杂陈。他知道这是一场骗局，可师父自下法坛之后眼神与往常大不相同，显然是有了大悟。
他原以为怀中的请出书派不上用场了，没曾想……
顾妙音与道济交手的动静不小，山顶只要入了三品的武者都有所感应，可偏偏萧泗水率领的虎贲军把守在寺外不许任何人出寺，也只有寻常百姓不知疾苦，依旧求神念佛津津乐道成佛见闻。
王筠笙亲眼目睹顾妙音在道济三番四次的为难下阻截拓跋祁红，他第一次对自己效忠的王庭有了这么深刻的丑陋印象。
直至看见巴鲁与道济一同联手，他终于认清了自己的内心。
家族荣光若要依附于效忠这般无德的君王，他宁可做一个背信弃义的王家人。
于是王筠笙在山顶与萧泗水的虎贲军大打出手，强行闯下山门。
拔剑之前，他将怀中提前准备好的请出书交予了王渊源。
此后，这世间再无王家七郎，只有王筠笙。
这是他选的路，负亲恩负君恩，唯不负苍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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