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南清丈事尚在僵持中,这边皇上又秘密召了礼部尚书费宏和宗人令驸马蔡震来商量宗藩改革之事。
两人皆有种皇上唯恐天下不乱的感觉。
费宏委婉的表示,这种时候不是应该安抚宗室才好么?
皇上只说恰这次叛乱暴露出一些问题,这会儿先查缺补漏把要改之处列出来。
至于什么时候颁布,皇上只字未提。
费宏在朝中根基尚浅,当初刚升礼部尚书就遇上了正德六年春闱舞弊案,险些丢了官帽,后来便一直谨言慎行。
尤其是听皇上所提更改内容,虽有让人惊诧之处,但大抵上还是宗禄改革,朝中重臣哪个不知道宗禄发放困难,于是费宏那些想劝的话统统咽下去了。
至于蔡驸马,他们这一家子本就是站在皇上这边的,而且宗室现在“罪行累累”,他这个宗人令还能说啥。
这会儿皇上单独留他下来,蔡驸马心里也在不停思量,这又是为着什么事。
寿哥却是一改刚才说宗藩改革时候的冷脸,笑容变得温和无害。
“姑祖父,”他口中招呼得亲切,又说了一个好消息,“张永急报过来,叛乱已平,待彻底扫尾便将押送朱寘鐇(安化王)回京。”
蔡驸马一愣,随即大喜,连声恭喜圣上。
心下一算,去了路上时间,这才多少时日就平叛了!真真是神兵了。
当然,越快结束叛乱越好,能波及到的百姓越少,这烂摊子也就越好收拾!
寿哥也笑得开怀,口中却又道:“朕也接着密报,说庆府、晋府、代府都有与安化勾结。庆王还向朱寘鐇行君臣之礼呢。”
蔡驸马这笑容就僵到了脸上。
安化王这郡王本就出自庆王府一支,现在的庆王矮了安化王一辈,这事儿,确实很像庆王能干出来的……
他一时也不知道作何表情为好了,要说谢罪,且轮不上他谢罪。
这宗人令说是管着宗室,其实也不过管管属籍罢了。
因辈分高,近边儿的宗室小辈他还能训斥一二,那远在天边儿的藩王郡王,谁能管得了呢?
寿哥却也不是想让他怎样,很快递过来两本密折。
蔡驸马接过来一看,脸色更差了,那密折中满是晋藩、代藩在山西所作恶行。
另有山西宗室丁口、房宅、庄田、香火田等统计,贪婪占地、巨额宗禄几乎拖垮了整个山西。
蔡驸马手都有些抖了,扪心自问,他其实也不是完全不知道这些宗室行径的,看他大舅哥德王就知道了,但,到底也没成想已到了这种地步。
过了半晌,蔡驸马才低声道:“皇上圣明,这宗藩规矩,这宗禄,是不改不行了。”
他想,皇上给他看这些,想是要明日内阁议事时,他能代表宗室站出来支持宗藩改革吧。
“这是山西参政沈珹的密折,他是沈瑞的族兄。之后沈瑞、沈珹二人共同上了宗藩改革条陈。”
寿哥没有去看愣神的蔡驸马,而是望着轩窗外几番跌落的溪流,似是自言自语道:“宗禄难以为继已非一日两日,国库空虚,朝廷困顿,宗室却仍在不停上折乞田乞禄米乞盐引乞追封!”
“朕不给,他们便敢问百姓拿!”寿哥骤然转回身来,森然道:“这天下,是朕的天下,还是他们的天下?”
“都说对待宗藩要慎重,要慎重,朱寘鐇这样的,朕慎重了,他便不反了?晋藩、代藩这些年往草原回易,拿得不够多吗,不一样与朱寘鐇勾勾搭搭?”
他目露寒光,盯着蔡驸马,近乎一字一顿道:“还有哪些个藩府,一个两个的,都盯着来为朕太、庙、司、香。”
淳安大长公主一直为皇上后嗣奔走,皇上心中那根刺蔡驸马一清二楚。
他颤巍巍俯身跪了下来,终却只道了声“陛下”,那声音,苍老无比。
寿哥抬手扶了他,声音又放柔和下来,“姑祖父,这些话,朕也只能同你,同姑祖母说了。”
蔡驸马虎目含泪,垂头道:“是老臣无能……”
寿哥打断了他的话,道:“姑祖父,有些话,朕不能说,但你能说。”
“老臣明白,诸位阁老那边,有老臣去说。”蔡驸马立时保证,便是阁老们一力反对,他也要想尽办法促成此事。
宗藩已是大问题了,此事不改,异日再生乱,他也没脸去见英庙、宪庙和先帝了。
寿哥一笑,温言道:“亏得有姑祖母与你。”
说着又拍了拍那折子,道:“还有,沈瑞这般忠臣。这种时候他远在山东,要明哲保身何其容易,难得他一片赤诚,处处为朕考量,为朝廷考量,为百姓考量,粉身碎骨也浑然不惧,毅然上此密折条陈。”
蔡驸马原也对沈瑞印象极好,此时自是跟着感慨道:“沈瑞不仅是能吏,更是忠臣。亦是陛下慧眼如炬,重用沈瑞方让其得以施展。”
寿哥显然高兴起来,频频点头。
他也是着实没想到沈瑞会给他这样一份折子。
沈瑞在他眼中一向是个“有办法”的人,这办法大抵是用在领土治民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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