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黄的烛光在洞壁倒映，祭坛中心是一根连接穹顶的巨大石柱，众巫围绕石柱上的众生雕像站立，风洞发出远古的嘲音。
他们大多穿着宽大的袍子，肃然隐匿在黑暗的阴影。
仿佛聆听众巫曾在此祈祷，发出宏誓：
“我隐教，承天运而生，启众妙之门…”
“我巫士，择一脉单传，聚圣火不绝…”
“我命修，因缘起，允缘尽，断七情，斩六欲…”
“若命脉已死，则不入轮回…”
“若丹心不灭，来此冥土，千古传承…”
“若我教当兴，厚土载物，烽火传神…”
“若天亡巫矣，葬我隐土，封火千年以载尘…”
“……撩我不死骨，葬我不灭心……”
“……穷天地之绝，窃诸神之力……”
“……”
但今日不同以往，并未举行一甲子一轮回的启蒙仪式。上代掌圣阿闻已经是垂垂老人，不日前刚刚卸任掌圣职务，他召集的这次祭典，亲自主持，两大仁者授权全力支持，虽未到场，但传人皆至，所以各大势力家主或元老至少有一名到场，并且是抱着牺牲的觉悟而来。
祭典议名——他山计划。
这是一个绝望的计划，在场的老人们都有着元境以上的修为，在即将天人两隔的年纪，或多或少的预见了隐土的熄灭，有如浩大的银河中，神明掐断的一点烛火。
“……但烛火是不灭的！”阿闻老人慷慨陈词，“它在这里熄灭，就会在那里点燃。无尽的黑暗中，文明向光而生。”
“如果我们这一代熄灭了，就让后一代燃起来。”
“如果后一代燃尽了，就让子孙代，子子孙孙代继承起来。”
“但我们必须做好准备。”话音收尾，老人拄顿几下，面向众生雕像。
众生，亦是众神，每一座雕像都连接着一条道则序列，序列尽头通往着各自的神明。神明无意识，在问道之地，祂们更像是高维空间的投影，以雕像的意识存在。
这里每一座雕像，都是远古时代，众巫攫取的传承。
因为传承，所以隐教生生不息。
但也限制了力量的攫取。
“为了应对千年预言的末日。”
“为了巫教的存续。”
“我需要一批遗失者，来作计划的执行人。”
“从此隐姓埋名。”
“遗失过去。”
“遗失家庭。”
“遗失亲友。”
“遗失自己。”
“只为实现那万分之一的可能。”
“只为保留一份巫教的种子。”
“只为在千万年后。”
“神州大地，还有我们的后人存在。”
“我愿意！”有人第一个站了出来，然后是二个、三个，很快众巫一齐呐喊。
“……”
“人类从不畏惧困难。”
“哪怕在任何境地——生死存亡间，我们可以放下一切成见。”回忆这波澜壮阔的一生——解放前线北地、打破人与人之间的桎梏、改善隐土民生、推崇教育、消除门第偏见，广纳巫教种子，甚至时隔四百年，再次凝聚出一丝文明圣火——这也是老掌圣让隐土人无不钦佩的原因。
“为了人族大义……”说道这句，掌圣老人不觉有些缅怀，缅怀那批——为了没有剥削和种族压迫的光明未来，为了人与人之间安宁和谐，为了再没有牢笼束缚……一路走来却没能走到最后、安眠于此山之人。
“为了人族大义！”众巫一齐宣誓。
“为了，人类之光。”老人凝聚那缕文明圣火，浩然之气一出，为肃穆的洞窟染上一份温暖。
“为了人类之光！”众巫情绪激昂。
……这世界，终会，如是我闻。老人将火攥在拳头上。
“白依怜！”他如渊渟岳峙，权杖一提，拳握杖底，作挥棒状。
“在。”一声娇柔的喝响，窈窕的身影越众而出，一手推抚阿闻右肩。女人刻意忽略了“弟子”二字，若是平常怕是会引得老人微微侧目。
“牝鲜！”阿闻再喝。
“在！”另一个沙哑磁性的女声，一袭黑袍如剑影闪过，纤细玉手同样伸出，搭底老人左肩。她也不甘示弱，没用谦称。
“呃啊——”他发出怒音，随着两位仁者传人的全力支撑，肌肤血肉激活膨胀，气血便鼓动宽袍隆起，狂风从袖口排出，呼啸在洞窟，又从四通八达的通道口宣泄。
阿闻不再是垂垂老人，竟短时恢复了壮年时的英姿。
“哈！”双臂猛挥！
巫势已到顶峰，蓄力一锤，众生雕像破碎。
嗤！一簇簇红灵携着众生气运散逸，却被当场碾成尘，馈赠之物任由众巫攫取。
这是违背祖宗的决定，破釜沉舟，竭泽而渔——以后不再有他山启蒙——但却换来了一份底蕴，成全了在场的人。
这份底蕴，是超出“权天平”规范之外的气运。
凭空多出来的道则序列，并不是适合每一个人，他们盘地而坐，静心吸纳，即便有圣火庇护，依然要咬牙支撑，随时有暴体而亡的风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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