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直的走廊内，光亮的黑色瓷片几乎能够清晰反射出人的面孔。
云林双手被拷，四五个人押送着他，穿过长长的走廊，最终到达一扇厚重的铁门面前。
处罚区在高塔是一个很特殊的存在，若不是他时时刻刻关注轻舟的动向，恐怕也不会注意到这个地方。处罚区的建筑群，在外面是看不见的，只能通过几个固定的阵法，才能找到进入的路。
轻舟前阵子潜入处罚区，靠的不是这些官方设置的阵法，而是杨医生所述，杨奕当年偷留下来的一次性阵法，仅能支撑一个来回，而后便自动消散。
除了用作审讯的刑罚室，处罚区的其他地方都是没有监控的。
这一点很是奇怪。
按理来说，这里是用作秘密处置犯下弥天大罪之人的地方，虽然启用的时间不多，但毕竟关押的大多是高危人物，譬如当年的首妤幽。
处罚区里还有许多机密档案室，以及审判者的办公室，这些地方本该得到严密监视，否则一旦发生像之前轻舟潜入的事情，高塔根本就无法及时发现，甚至连事后追踪都成了问题。
云林猜想，处罚区跟初建时的模样，或是有所不同了。
陆鹤行虽是一队队长，但也没有来处罚区的权限，因此带路的是一名常驻执行者，面孔很是陌生。
可若是轻舟在此，定能认出他。
当年审讯005号的时候，此人便坐在审判席上。而此前执行任务时，轻舟为摆脱布局者的控制，在梦境中杀死的幻象，也正是此人的模样。
沉重的大门被推开，云林双手双脚都被锁链困住，被那审判者一推，便落在圆台上。
“先沉到水里。”审判者面无表情，“边界电压开到最大。”
陆鹤行道：“爷……陆老说过，还不能伤他。”
审判者冷哼一声：“他若是不挣扎，自然不会受伤。”
处罚区很少启用，而在此的常驻审判者不可与外界接触，在这冷清杀肃的环境里待久了，显得格外无情。
陆鹤行心中有些担忧，但面上没有过多表露。
圆台已经下沉，云林浸泡在水中，只露出胸口以上。他仰起头，声音从深井底下传来。
“每个进处罚区的都要受这么一遭吗？”
审判者没说话。
陆鹤行瞥了眼审判者的神情，见对方仍毫无波动，便状似无意道：“我听陆老提过，轻舟当初来这，编号好像是005……”
审判者眼神微动：“再加深度。”
旁边的执行者按动开关，圆台继续下沉，直到云林只剩下一个脑袋露在水面之上。
陆鹤行顿时闭了嘴。
看来轻舟在这并没有得到过优待。那她是怎么做到被提前释放，且明面上的档案完全没有进过处罚区的记录？
陆鹤行望向一脸无所谓的云林，感到有些疑惑。
云林微微一动，仰起头来，顶着刺目的灯光，望向那冷酷的审判者。
当年他为了报恩，选择救下轻舟，离开一队。陆老确实威胁过他，一旦离开便无法再获得庇护，甚至他之前那些违规行为都要被挖出来清算。
但或许是仍存一丝师徒情谊，彼时的陆老并没有真的罚他，反而隐瞒了他私自开启穿越门的事情。
若非如此，他也不至于到现在才看清陆老的真面目，将那余下的情谊碾碎。
救回轻舟后，他本想将人藏起来，但高塔对纠察员的掌控近乎绝对，他做不到，只能眼睁睁看着高塔将她带走。
云林只能暗自调查，希望能找到她，然而在触及到处罚区的高墙后，便再也不能推进一步。
虽然接触不到处罚区，但他笃定，轻舟就是被带进了这个有去无回的地方。
再次出现时，轻舟已然换了一副性格，变得生人勿近，只有被救下的孩子能让她露出几分柔软。他害怕突兀的出现会搅乱她好不容易恢复正常的生活，于是决定申请加入五队，以最自然的方式，与她重新认识。
再见恩人的喜悦占据满心，他一度以为，轻舟其实没有被抓进处罚区。毕竟进去的犯错者，在此之前从未再出现过。
轻舟不愿提及过去的事情，但如今一切都得到了证实，更叫人心疼。
他轻叹一口气，突然笑了。
至少这次，他终于能知道，她当年在这都经历过什么了。
————
热闹的公园里，情侣漫步在阳光下，轻柔的风吹过，他将她发间沾上的花瓣拿下来，两人相视一笑，温和甜蜜的氛围将其他人都隔绝了开来。
轻舟将目光落在他们的身上，久久没有说话。
“你看，他们是不是很般配？”李月观凑到她的耳边絮语，“不知期待了多久，想着那十里红妆、洞房花烛、举案齐眉……如果没有发生那场意外，她该是永远笑得如此开心，与相爱之人携手一生。”
男人微微低头，一边听对方说话，一边顺手将她散落的头发重新拢起来扎好。
她笑了，又说了句话，于是两人一起朝着这边走来。
轻舟收回目光，盯着地面，却见两束影子逐渐靠近，直到将她笼罩在阴影之下。
“轻舟，好久不见。”
她深吸一口气，抬眸，平静笑道：“吴公子，别来无恙。”
“我知道你并非乐儿的婢女，况且如今也已经不再是我们的王朝，叫我吴亭山便好。”
赵乐施挽着他的手臂，笑得纯然，仿佛前阵子见到的那个冷情人并非她，面前这个仍然是轻舟记忆中那个天真赤忱的赵家小姐。
轻舟微微攥紧了拳。
本该如此的。
“听乐儿说，你不愿意加入我们？”吴亭山说话并不咄咄逼人，如春风拂面般温和，“人各有志，你也不必勉强自己。”
他微微一笑：“不过，早就听乐儿提起过太子殿下，不知他如今是否安好？陛下曾言我为太子太傅，只可惜意外来得太急，还未来得及教导殿下，多少有些遗憾。”
赵乐施道：“殿下自小聪慧，早早地便成了高塔预备生，没有辱没陛下和娘娘的名声。”
“赵乐施。”轻舟终于开口，“别提他的父母。”
她听到一声轻笑：“轻舟，不敢提的人是你，不是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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