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0.
小姑娘第一次和他聊起十二年前的第一次见面。
沈京衡眼底掠过一丝意外，摩挲杯沿的手指轻轻一顿。
十二年前，池寒兰的公司刚步入正轨没几年，还是一家规模很小的公司。
表面上，是做码头生意，实际上，由于她是被乌京市赫赫有名的梅姐提拔起来的，接手的都是一些游走在灰色地带的生意。
每个月的第二个星期天，她都会来贫民窟的富人巷收租。
很可笑吧，明明是人人都瞧不起的贫民窟，却要取一个“富人巷”这种名字，就好像越得不到什么，就越是要努力和它沾边。
正如当时的他。
沈京衡沉默了很久，久到池梨梨以为他不会回答了。
他的神情像是陷进了一段久远的回忆里。
池梨梨怕他一直困在过去回不来，于是挪到他的身边，握住他的手：“哎呀，没事，你要是回忆不起来就算了，我也不是特别好奇，就是这么随口一问。”
这道声音把沈京衡游离的魂魄拉了回来。
他看着小姑娘紧紧握着他的手，牵了牵唇角，眼底却没有与之对应的笑意，缓声道：“如果我说，我当时是为了接近你，才去的那条巷子，你信吗。”
池梨梨一愣。
沈京衡半垂着眼睫，令人看不真切他此刻的神情，可认真的语气让他看起来不像是开玩笑。
池梨梨的手不自觉地又握紧了几分。
她没有过多思考什么，遵循本能，回答脱口而出：“信。不管你说什么，我都相信你。所以，你以后绝对不可以骗我，要不然我会被你骗得很惨的。”
池梨梨没有问他刻意接近她原因。
只关心刚才那话的真假，再一次确认道：“所以，你这个回答是在骗我吗？”
在一阵不长不短的安静后，沈京衡缓缓抬起眼。
他重新看着池梨梨，把刚才的回答完善了一点：“那个时候，我住在那条巷子里。那天在回家的路上，正好遇到了一群喝得烂醉的混混，他们大概看我不顺眼，找我挑事。不过当时我太累了，懒得打架，所以就变成了你当时看见的那样。”
池梨梨：“……”
她听得眼睛越瞪越大。
可当事人说得过于云淡风轻，仿佛是发生在别人身上的事，她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故事。
现在的她终于体会到平时沈京衡对她怒其不争的那种心情是什么样的了。
等沈京衡描述完当时的情景后，池梨梨差点拍桌而起。
她生气训道：“你是不是傻啊！怎么还有懒得打架这种心态！万一他们下手没个轻重，把你打死了怎么办！”
和她激动的情绪比起来，沈京衡显得十分平静。
听完她的教训，他没有说话了，也不知道是在想怎么回答，还是在想要不要回答。
可是，他那副无所谓的表情已经告诉了池梨梨，仿佛在说：打死了就打死吧，正好也不用再活在这个世界上了。
一点也不在乎自己的生命样子。
直到这一刻，池梨梨才忽然清晰地意识到，原来她从头到尾都没有真正了解过沈京衡。
那些她以为她对他了若指掌的部分，只不过是一些无关紧要的皮毛。
池梨梨沸腾的情绪慢慢冷却下来。
她不生气了，伸出小指，定下约定：“答应我，以后不准再有这种摆烂的想法。你必须好好爱惜自己的身体，不能再让自己受伤，知道吗？”
闻言，沈京衡的视线从池梨梨的脸上落在了她的小指上。
小姑娘的所有心思全都藏在了这个动作间。
担心他再做傻事。
害怕他不把生命当回事。
沈京衡眉眼内敛，轻抬了下嘴角，勾住小姑娘纤细的小指，凝着她的双眼，低声答应她：“好。”
有了沈京衡的亲口保证，池梨梨放心了，重新继续干饭。
这一顿饭可谓是吃得百转千回跌宕起伏。
等到干饭人把一桌菜全扫荡干净的时候，断断续续下了一整天的细雨终于停了。
池梨梨和沈京衡走出小馆，站在清净的小巷里，深深地呼吸了一口混合着青草味的清新空气。
谁知一睁眼，又看见了庄周一行人，正准备上车。
池梨梨呼吸一紧，下意识扭头看沈京衡。
下一秒，她又意识到自己这样做有点太明显了，可惜已经来不及收回动作了。
沈京衡察觉到了她的视线，低头看她，挑眉道：“怎么，刚才和他还没聊够，还想再聊聊？”
“……”
池梨梨第一次这么感谢沈京衡的小心眼，才让他没有察觉她的异样。
她镇定下来，假装不满地哼了一声，故意道：“谁稀罕这一两分钟啊，我在学校有的是时间和庄周聊天。”
说完，她别过头，大步朝前走去。
回去的路上，池梨梨打探沈京衡过去的心还没有消停。
杂七杂八聊了一些其他后，她又把话题绕到了这件事上，好奇道：“那在我们认识之前，你都是怎么样生活的呢？”
沈京衡回道：“和认识你之后一样，吃饭睡觉上学。只不过少了一项哄小公主的任务。”
“……”
池梨梨不服气地鼓了鼓腮帮子。
刚开始的那几年他哪有哄过她啊，分明都是她在哄他。
不过池梨梨决定大人有大量一次，不和他计较。
她想到了在去墓园的路上，沈京衡轻描淡写提起的关于母亲的话题，身子不自觉地朝他靠近了几分，试探性地问道：“那你以前也是和妈妈一起生活吗？”
说完，她又补充了一句：“你要是不想回答也可以。”
沈京衡轻轻一笑，嗓音如常，淡淡道：“还有外婆。只不过在我十年那年她就去世了。”
“那你妈妈呢？”见沈京衡并不避讳谈及这个话题，池梨梨稍微放心了一点，又问道，“她是什么时候去世的？”
这一次，沈京衡的回答没有了刚才的利落。
等红灯的空档，他侧过头，在车水马龙的尾灯里，望着小姑娘，缓缓道：“在遇见你的那一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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