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嘶吼
不待罗先回答，他紧接着说道：“不用否认，钟大俊先生。世上除了轲先生的如此卑微的浩然剑，还有什么能让你以如此卑微的境界伤到我？”悟道故意提及钟大俊三个字，不无讽刺的意味。
“浩然剑是强大，可是你的境界不够，况且你刚从长安大阵脱身，实力还剩几成？”
“杀你，足够了。”
悟道冷哼一声，不再说话，只是手上的招式愈发凌厉。
罗先预料到悟道的强大，远远不是他这个刚入魔的修行者可以对付的，虽然他注意到敢轻蔑称呼颜瑟与卫光明老东西的人，却连小师叔的名讳也不敢说出口，可是他不是轲浩然。他是书院史上最弱的天下行走。
可是罗先不仅仅是一个修行者。
他还是一个符师。
所以面对悟道杀气腾腾的进攻，他只是微微一笑，胸中自有成竹。
他抬起手，袖袍无风自动。
他看着前方，目光认真而虔诚。
他看到了很多人，很多事。
往事历历在目，时间缓缓流淌，从永远，到永远。
他看见了青楼流连处一气呵成的鸡汤贴，看到皇宫御书房心痒难耐的花开彼岸天。
只是，最后停留在他眼前的，却是书院后山他无数次分解合成魂萦梦绕呕心沥血欲罢不能的永字。
然后他似乎又看见颜瑟猥琐而亲切的面孔。
天下无处不是符。
你自己的符，才是最好的符。
于是他笑了，笑得如释重负。左手缓缓而动，勾勒出一个刚劲有力的弧度。
罗先最常做的事是杀人，最喜欢做的事是写字。
大敌当前，他却在做自己最喜欢的事。
一横一竖，一撇一捺，罗先写的缓慢，却有一种毋庸置疑的力道。
一个字。
一个永字。
一个简简单单朴实无华的永字。
而悟道的脸色却变了。
因为天变了。
阳光骤然划破云层，明亮得暗无天日。而云朵则被染成了诡谲的黑色，裹着肃杀萧凉
的气息席卷而至。
黑云压城城欲摧。
然后一刹那，所有的变化戛然而止。
老树风中止。
鸟惊鸣无声。
悟道在半空中停留，面色狰狞，却再踏不出一步。
仿佛时间永固在这一刹那。
罗先仔细看着半空中的悟道，仿佛要把这个身影牢牢记在脑海里。他取下背上的匣子，手指轻盈舞动，一把奇特的长弓跳到了他手上。
他偏着头，把弓瞄准了他的头部，想了想，又将箭对准了他的胸口。
一箭把你射死，真是太便宜你了。
罗先静静看着他，带着一种平静的喜悦，似乎有千言万语想对悟道说，诸如什么看上我的侍女你不想活了我老师是夫子你能咋地之类的废话。
然而他最后只轻轻说道：“你好，再见。”
他拉开弓弦。
一声轻响，万籁俱静。
远方的山崖悄无声息地缺了一角。
霎时间，被定格的画面又开始重新流淌。
青葱的树叶刹那枯黄，枯槁如死灰的树干却又突然焕发生机，变得挺拔。
地上又长出了新芽。
花开花谢花凋亡，灰飞烟灭。
只是一瞬间，却佛已经沧海桑田。
悟道脸上的狰狞还没来得及被错愕所取代。
他只是疑惑地感到自己胸口莫名其妙多出来的一个大洞。
他的记忆还停留在几秒之前，心境却已不是几秒前的心境。
杀意被时间冲刷干净，有的只是洗净铅华般的怅然若失。
他突然觉得好累，好想睡去。
于是闭上眼睛，就此睡去。
你好，再见，一箭。
悟道胸口开出红色的花。
而罗先却也昏倒在桑桑怀里，面色恬淡安详，仿佛做着一个不再醒来的好梦。
天启元年，正月初八，晴。宜祭祀、上梁、冠带，忌出行、会友。
天色渐晚，残阳如血。长安的街头充满了喜庆之色，家家披红挂彩。明日便是新皇登基之时，新皇登基作为大唐第一盛事，举国同庆，每家每户都要挂上红绸以示庆贺。
寒风吹过，卷起片片雪花，坊间的长街上走过一辆马车。马车并不奢华，只是车帘下垂着一串锡珠。大唐崇尚简洁，所以也看不出这是谁的马车。
马车缓慢地穿过长街，在坊间尽头的一间肃杀的大宅院门前停了下来。车夫跳下马车，恭敬地将车帘打开，只见车上走下来一对年轻男女，男的威仪，女的妩媚，散发着贵不可言的气质。
接下男女，车夫直起要来，走向宅院大门，将腰牌从门缝间递了进去。
不多时，门缓缓打开，从门里走来一位身材魁梧的汉子，身上传来的杀气令人不敢直视。
见到年轻男女，汉子大惊，连忙跪下身去，准备恭迎这对男女进屋。却见男子笑了笑，扶住汉子，将他轻轻托起，一言不发地带着身边的女子走了进去。汉子连忙跟上，身后的大门慢慢的关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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